元丰初年的七月,京城里已过了暴雨的时节,日头又**辣的晒在了人的身上,这一个月是皇帝这一年来最舒心的日子,坐在景福殿中,听着那个年轻官员的汇报,神情是难得的安祥。
“…不仅增收,且麦者可肥田,大麦青青之时,耕杀田中,蒸罨土性,秋收稻谷,必加倍…”刘小虎沉声说道。
自从山河报来收麦之后,稻已翠绿,土地得到如此大的利用,不仅皇帝高兴,就连那些平常与刘小虎关系不好的官员们也都真心的表达了欣喜。粮食,永远是百姓乃至国家的大事。
如今的刘小虎已经满二十二岁了,自年后,朝中很多人都没有见到过他,半年后的这一天,这个年轻人穿着官衣,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大殿,他的身材依然消瘦,那脸上却带着与以往不同的神情,似乎在一贯的谦恭中还透出一丝威严,这孩子黑了,原本透亮的眼变得幽深起来。
“陛下,天佑我朝。”朝中突然有人站出来跪倒在地,似乎是喜极而泣,伴着他这句话,不管是不是感到太肉麻,众人都同时躬身说出这句话。
“刘卿大功。”皇帝也带着激动,站起来说道。
“陛下爱民,上天佑之,今年风调雨顺,稻麦二熟才初成,臣不敢居功。”刘小虎躬身说道。
一旁的邓绾有些诧异的看了这孩子一眼,似乎这句话本来该自己说吧?眼着如此,不敢再耽搁,忙跟着说了一番赞誉的话。
如今的朝中,老臣们大多已经不在了,排在东边的中书省大臣,只剩下宰相王珪,吴充因相州案辞相不上朝了,取代他的位置的是参知政事蔡确。
其实那个位置是邓绾最想要的,这一趟他绝不能再充当叨陪末座,靠着事先从刘小虎那里问来的农业知识,大肆宣扬一番,一时间满朝欢快,更有老臣涕泪四流。
“刘卿,既然如此,为何不着两浙路黔南路全部推行?”皇帝按下心中的喜悦问题,看着面前的刘小虎微微一笑,躬身道:“尚不可,稍有不慎,稻麦俱毁,臣请再试种两年。”
皇帝虽然有些失望,但一想到不过两年之后,粮食产量将会俱增,也就不再计较,还没说话,邓绾出列道:“刘大人深思慎行,此事必可行。”皇帝便点点头,顺带给了邓绾一个赞许的眼神。
“自熙宁六年到如今,多县累经灾伤,又役钱稍重,特赐蠲免,众卿以为如何?”皇帝心情大好,一面说道目光掠过众臣。
“陛下仁心广布,恩沐遍洒,真乃庶民之福。”刘小虎一时间躬身说道,他这话一出口,满朝大臣大甘落后的抑笏躬身跟着称颂,皇帝受了一番恭维,心情更为大好,一时间朝堂上人人带笑,氛围也变得轻松起来。
刘小虎自然恢复了原位,不仅如此,反而兼领枢密都承旨,一下子升了一级,不待出了宫门,道贺的人就把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因知道了消息,刘氏又喜又忧,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吃粥的刘小虎道:“如今道贺的人挤了满门,咱们少不得请一场,家里的又没地方,不如请人来将花园收拾起来吧。”
如今在家歇息,刘小虎只穿了青绡直缀,凉鞋净袜,听了刘氏的话便道;“娘别费心,我自在酒楼里请他们罢了,左右不过是花他们的钱,何必来家扰的娘不安心。”
刘氏皱眉道:“毕竟是个心意…”
话没说完,就听到刘小虎哧的一笑,一面搅着热热的粥,一面悠悠道:“心意?这里面哪有半分心意…”
刘氏便不说话了,知道他想起前一段所受的冷遇,这些人情冷暖他们母子也都尝过了,刘小虎吃了粥,小丫头收拾下去了,看外边阴着天,便要扶刘氏去院子里坐坐。
“你也别为我忙,二郎。”刘氏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道,“她再有不是,如今也有了孩儿,晾一晾也就罢了,也该去接她回来了。”
刘小虎便是一笑,站起身来道:“娘可是糊涂了,正月里咱们就休了她去,是她赖在家里不走罢了,何来的孩儿?”
说的刘氏一愣,看着刘小虎怔怔道:“你那里果真当真了?就不曾再…”刘小虎含笑点头,只觉得胸口一闷,喊了句“好淫妇…”一口气没上来栽了过去,刘小虎再想不到吓她成这样,喊了丫头叫大夫,自己下死劲的掐了一回人中,灌了几口水才缓过来。
刘氏睁眼看风刘小虎在眼前,扬手几个耳光打了下去,慌得小丫头们要去拦,被刘小虎轰了出去,也不躲脸上两下便起掌印。
“你瞎了眼,黑了心,引了这般没廉耻进门,瓶儿罐儿有耳朵,只必外边都传遍了,背地将咱们刘家排说的碜死了!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一头撞死,跟你爹去了,一辈子要强,老了老了丢了名声!”刘氏放声大哭,又抽回手在自己脸上打,哭道,“我瞎了眼,糟了心,没将你教出个人样,只道纵着你胡闹…”被刘小虎抱住的,跪倒在身前。
刘氏泪眼朦胧的看到他衣襟上补着的一块针脚粗大的梅花,不由记起那一年曹花粗手粗脚将火星子溅到刘小虎的衣裳上,被自己好一顿骂,那曹花姐儿笑隔日便补了出来,还显摆的给她看,被自己又说了一通粗手笨脚。
“娘,但凡吃的用的粗些才好,太过于精细了,反而不像过日子。”那曹大姐不急不恼的笑着回她。
“过日子,如今的确不像过日子…”刘氏喃喃道,原本收了的泪水,立刻又泉涌出来,在刘小虎身上乱搔,哭道,“你还我媳妇,你把她还给我,都是你这个没良心的,今日活该遭了报应,你把她还给我…”
刘小虎也不躲,任刘氏打着,俯首在她的膝上,刘氏慢慢收了手低声哭着,感觉自己的膝上很快也湿了一片,心里真是百股滋味,却诉不出口,幽幽叹了口气,听刘小虎似乎喃喃道“…我把她找回来…找回来…。”
“顽铁日久的光辉,假金何曾有颜se,二郎啊,咱们没这个时运,罢了。”刘氏苦苦一笑,拍了拍身前的儿子。
外边的阴天不知何时转晴了,跳出遮挡的骄阳火辣辣的撒下万道光辉,透过刘氏屋子里略微陈旧的窗棂,给他们母子二人披上斑驳的图案。
过了午,刘小虎在书房里写了一沓子请帖,吩咐榜哥送去,吃过小丫头送来的茶,问刘氏在做什么。
“老爷,妈妈吃了碗酸梅汤,困了,正睡着。”小丫头恭敬的说道。
刘小虎看看天,便道:“少睡一时,便喊起来,省的夜里睡不好。”一面又问这些日子刘氏在家吃的可好,日常做些什么,小丫头一一答了,刘小虎点头听了,正说着听外边热闹起来。
“去看看,别惊到老夫人。”刘小虎刚说道,就见另一丫头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说:“老爷,夫人…不对,那个人要进来,张老爹关了门,她正在外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