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摇摇头,凄然一笑,“世上果然没有白得的好处。”她腿脚发软,靠孟永良支撑着往家走。
两人回到家,谢婆子在巷子里堵着他们,冷冷地剜着喜妹和孟永良,“媳妇儿,这是去哪里啦?”
喜妹心力交瘁不想跟她费口舌,“去求韩太太。”
谢婆子阴沉地盯着她,“是吗?想必神医很快就到了?”
喜妹扭头对孟永良道:“大勇哥,你先家去吧。”
孟永良却不放心,这两天谢婆子跟疯了一样盯着喜妹,被谢婆子那样怨毒的目光盯着,他也只得先回去。
喜妹叹了口气,“娘,谋事在人,有什么也只能听天由命。”
“我呸!”谢婆子狠狠地啐了一口,“我跟你说给他留个后,你早就打量着他死了不想守活寡死活不肯。假惺惺说带他来镇上治病,我看你是想让他赶紧死了,你好跟别的男人。我以前怎么跟你说来着,你要是喜欢别个男人,我也没拦着。是不是?今儿他还没死你就勾三搭四……”
喜妹听她说得恶毒不想再搭理她,跟韩太太方才的事情让她已经气到极点,对于谢婆子这番话反而似乎麻木一样无所谓,她爱的是谢重阳,跟他们来往也是因为谢重阳,她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跟他们计较。
这番,还要如何?
“娘,没有谁能守谁一辈子。如果小九哥真的死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突然凉薄到了极致,甚至不想进屋,不想再看到他。
看到他温润的眼,浅浅的笑,她便有一种为了他粉身碎骨,就算替人生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念头。
看到他强撑着痛苦跟安慰她的神情,她就想随他一起死了。
谢婆子听她竟然生生咒自己儿子,嗷得一声,扑上来就扇她耳光。喜妹头一偏躲开,又将谢婆子推开往家走。谢婆子跳脚怒骂,“你这个小贱货,你个傻子,要不是我们花钱买你,你早被人弄死了。你来我们家,我们好吃好喝伺候你,给你治好了病,你竟然咒么我儿子,你敢当着婆婆的面勾搭男人,你这个贱人,你男人还没死你就迫不及待勾搭男人……”
“娘――”她身后传来谢重阳撕心裂肺的声音,他重重地跪在地上,痛苦得将身体压在尘埃里,“娘,求你不要再骂她了。是儿子不孝,生来无能,让母亲伤心,害妻子受辱……”说着猛地喷出一口血,委顿在地。
孟婆子等人早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抬他,老谢头几个又去劝谢婆子……孙秀财飞跑去请吴郎中。
孟婆子狠狠地瞪着谢婆子,“大妹子,你先家去吧。这里够乱的了。”
老谢头也劈头盖脸骂了老婆一顿,气得谢婆子嗷嗷地哭着,要去上吊跳井陪儿子一起死。
孟婆子讥讽道:“她婶子,你也别这样。早两年重阳病得也厉害,有几次也要死过去的样子,也没见你这样哭天抢地的。你无非是仗着有喜妹在这里,就像撒泼耍混得压着她。你就仗她碍着重阳不敢对你怎么的,你吃定她这样,要死要活作践她,我老婆子还就告诉你了,喜妹现在是我闺女,你们谁要是欺负她,可别怪我老婆子翻脸跟你干!你儿子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是你气死的。”
众人又忙劝俩婆子,让他们都消消气,赶紧家去处理正事儿。
谢重阳吐了血,身子倒是又好了些。吴郎中看不透,寻思可能是吐出淤血,反而轻快了,又为他施了针,开了方子。谢重阳醒过来之后喝了一碗小米粥,然后靠在被子上休息。
“喜妹。”他轻声唤她。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别人都被孟婆子赶出去该忙什么忙什么。谢婆子也被老谢头拽着呆在前院。
喜妹上前在他背后加高一个枕头,“小九哥,你感觉好点了吗?”
谢重阳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躲开,定定地望着她的脸,“让你受委屈了。”
喜妹摇头,心下却内疚无比,不敢跟他说在韩家的事情,也深切体会谢重阳当日要与自己和离的心情。她与他并头躺下,张臂抱着他,“你莫要赶我走,也不要再说什么绝情的话。你的心思我懂,我也答应你,若你真的不在……我,我一定好好活着。”
谢重阳揽着她的身子,自嘲道:“原本还想如果真的造化,身子好了可以陪你些年,看来真的是我奢望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两人合二为一,他随时会死,也许夜里或许明天,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让人肝肠寸断。
此时此刻,才能体会那种只要能相守,贪得一分是一分的心境。原本酸疼沉重的心也轻飘起来,似乎一切都无所谓,整个生命里这一刻最重。
她太累,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深夜噩梦惊醒,慌得忙去摸他的脸。
谢重阳轻笑,握上她的手,她才确定他还在。喜妹欢喜地抱着他,去亲他的唇,他还没死,那就又得一天相守。他抱着她,用尽了生命的热情来回应她,让她感觉到他的爱,他对她压抑而深沉的爱,不比她少半分半豪。
她从不知道爱情是这样,也不知道自己会爱他如此。
一直以来,她以为是责任,是报恩。可时至今日,她知道那是一点一滴积聚在心底的爱。
“我想跟你做夫妻。”她咬着他的颈。
谢重阳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按住她不规矩的手,求饶道:“喜妹,给我最后一点尊严。”他可不保证自己不会死在这一刻。
喜妹咯咯地笑起来,趴在他怀里低低地问,“你把那张和离文契藏到哪里了?”以他的作风,只怕要拿出来真真地签上名字,还她自由了。
他笑了笑,“早就烧了。”原本是怕她难过,如今既然她答应自己会好好活下去,他也想贪心地握着她的手走到最后。
有孟婆子和孟永良保护她,就算母亲一时间无法接受,也必须知道他死,喜妹就自由,谁也无法改变。
第二日谢婆子跟大嫂来看谢重阳,见了喜妹却没再发疯,只是也没说话。大嫂让婆婆去看谢重阳,她则拉着喜妹下去说话。
“喜妹,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咱婆婆是什么人,我们都知道。她虽然不是顶好的,却也并不很坏。兄弟四个里,她最疼三小叔,连四小叔都要靠后呢。”
喜妹淡淡道:“大嫂放心,我不会计较的。”
正说着,二哥二嫂、谢远几个也来看谢重阳,他们是昨夜到的,谢远哭得两眼在肿得像桃子。喜妹让他们说话,她去前院找师父和孟永良,见染坊和铺子井然有序,没有因为她受多大影响,她觉得很欣慰。
孟婆子几个安慰了她一番,“你婆婆那人上了疯,你也别记恨她。她为重阳操碎心了。以前寻思儿子就要没了,后来你又给她希望,谁知道还是没招,她这是绝望了。”
喜妹说自己不记恨她,跟孟婆子商量去省城请大夫看看,孟婆子说也好,不用去人,只打听了写信去,寄上盘缠就好。
晌午没到,喜妹整跟谢重阳在屋里说话,听谢远在窗外喊她,说韩家来人了。
喜妹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接待。
来人是小白。
他往日谦恭的神情今日透着股子清冷的傲气,谢婆子跟他套近乎的时候他连睬也不睬,看到喜妹才上前施礼,朗朗道:“少爷说了,神医已到。让谢家娘子收拾一下,明日有马车来接你们去县里。神医性子古怪,闲杂人等就不要去凑热闹了。”说完还有意识瞟了谢婆子一眼。谢婆子气得嘴唇直打哆嗦,弄来弄去,她倒成了闲杂人等?
喜妹觉得跟做梦一样不真切,怔怔地看着小白,觉得他浑身发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