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鸣还以为有人找事,被这开场白搞得摸不着头脑,萧墨也很想知道烈影为何有此一问,没想到烈影接下来的回答真的很超出他预料。
“是的话我就放心了。”烈影背后的银枪在太阳底下晃着光,他说,“家里那群老东西筹谋着想让我跟你联姻,可我不想,只要你有道侣,就能绝了他们的心思。”
别说萧墨和月鸣,就连楚惊澜都是一怔,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答案!
萧墨也半晌才回过神来:是啊,伴随着楚惊澜名声大振,可不是又有这些麻烦了吗!
他在下界时,就跟苏家联姻,如今在映月宗,以他的天赋和辈分,映月宗只要安心想和平相处并且留下他,便不会再逼迫楚惊澜去与谁联姻,但架不住楚惊澜这个天骄闪闪发光,有的是人求上门想联姻啊。
即便不答应,挨个拒绝起来也是在添加琐事,毕竟有了一个二个,谁知会不会有百个呢?
正在此时,又有一人从烈影身后姗姗踱步而来,出言道:“在下也很好奇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几人把目光移过去,那人看着楚惊澜,倒是面露惊艳,月鸣挑挑眉:“难道你也?”
“是的,”来人点头,“我家长辈也有此想法。”
萧墨一惊:居然真的有这么多人!
月鸣一摆手:“嗐,那你们该放心的放心,该打消念头的打消念头,楚惊澜有道侣了,而且宝贝着呢!”
烈影一脸松快:“那很好,我没别的事了,告辞。”
他风风火火转身就走,后来的那位却没急着动脚,反倒是看向萧墨。
楚惊澜的气息是元婴,萧墨展露的气息是筑基,因此来人虽没见过楚惊澜,但也不会把他和萧墨认错,他道:“是楚道友身边这位?”
楚惊澜此时却没有开口,因为……萧墨刚提到了是不是要解除道侣印。
如果萧墨坚持,他会答应。
即便如今解除,他也有信心以后能与萧墨两心相通,届时可再度结下道侣印,因此并不急于这一时。
那么此时由他来说两人的关系,就显得不太合适。
就在楚惊澜思索着如何作答时,萧墨出声了。
“是我。”
楚惊澜眼神一动,微微侧头,看向萧墨。
萧墨笑吟吟盯着面前的人,却在跟楚惊澜传音。
“差点忘了还有这些麻烦,先一起应对过去,之前没考虑到这些,道侣印的事……我们回头再商量。”
楚惊澜眸光和缓,在传音里回复:“好。”
天戈宗的烈影风风火火来问个答案, 显然没有纠缠心思,来得快也走得快, 但面前这位却没急着挪脚,笑了笑:“仔细看,我还以为两位是血亲,没想到竟是道侣。”
说到这里,他才行了个礼:“还未自我介绍,在下灵霄宗,问清水。”
灵霄宗, 连着两个上门的都是仙盟话事宗门的俊才,合着楚惊澜入了映月宗,仙盟看来不是不急, 抢不到人,就打了联姻的主意。
说来君不书也是灵霄宗的人, 他如果也要入九秘宝塔,那么同从彩蝶镇出发, 应该也已经到了。
这两日来王家的人暂时还零零散散,有些世家宗门弟子在外游历,离得近的接了消息就直接过来,问清水应该也是如此。
他看着风度翩翩,说话做事不紧不慢, 但与君不书揣着袖子的慢腾腾不同,君不书脸上带着病气,一看就是病恹恹提不起精神, 但目光犀利;而问清水则是眼神里就游刃有余, 悠然是因为胸有成竹。
月鸣抱着手臂睨他:“问也问了, 怎么还不走, 还想跟人喝杯茶?”
“我只是上次赢了你一回,不至于见了我就跟炮仗似的吧,”问清水摇头叹气,“你又不是没赢过我。”
月鸣龇了龇牙,扭头对楚惊澜和萧墨道:“别被他端庄的模样骗了,他可不算真君子,鬼主意一大堆。你俩是不是真道侣,他明明可以找君不书问,还非得上门来。”
“行端坐正,如何不算君子?”问清水半点不气,看着脾气好得很,他对楚惊澜道:“不书与我传讯,说是两位可破他的劫,我作为他的师兄,自然要来拜访两位,先行谢过。”
问清水和君不书是一个师父带出来的亲师兄弟,虽然修的路子完全不同,毕竟君不书的卜算天赋不是谁都能有的。
他笑笑:“而且我多说两句,回去也好交代。”问清水出于好意,提醒,“在你入映月宗后,想着联姻的不止两三家,不过我和天戈宗走这一遭,剩下的人应当不会再来登门烦你了。”
问清水说罢,彬彬有礼再拱了拱手,这才慢悠悠走了,月鸣看得咧嘴,他想了想,朝萧墨和楚惊澜道:“有些事等宗门带队的人来了,肯定也会叮嘱,但这么快就有别家的人上门,我就先提前说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各家英才在入秘境后,一旦落单,风险会成倍增加,有时候甚至在入秘境前,有的势力就会专门组建队伍,不为夺宝,就为击杀谁家的人才。”
如果有可能,各家当然恨不得把自家天才们日日拴在裤腰带上,什么危险也不让他们碰,可哪有修士不历练,心性、战斗技巧都得在外打磨,再骄纵的庇护,也不可能当金丝雀来养。
“仙盟这么对过云端六宗,云端六宗也这么对过仙盟,其余还有各方势力,都一样。”月鸣面色沉下来,这都是些乌糟事,“当然,仙盟的宗派要争魁首,六宗内都想当第一宗,所以,自己人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弱肉强食危险重重,这就是修真界。”
萧墨意外看向月鸣,月鸣抱着手臂:“这么看我做什么,我是好战,但不是傻。”
“我可没这么想,”萧墨道,“只是观你神色,你也深受其害?”
月鸣摩挲了下剑柄:“金丹时候,在秘境里碰上过一场大截杀。总之,进了九秘宝塔后我们要尽快与领头人汇合,不可轻信突然晃到面前的人,楚惊澜如今在整个修真界未长成的天才里,必定是最扎眼的。”
月鸣说罢,提着剑回自己住处了,萧墨和楚惊澜回到屋子,去秘境要小心这个道理,从下界一路上来的他们不能更懂。
萧墨想了想,离九秘宝塔开启还有段时日,他干脆把自己对外的气息提升成金丹,如此一来,也能稍微像点样,不至于弱得格外显眼。
楚惊澜颔首。
“至于道侣印,能给你挡麻烦,就先留着吧。”萧墨道,“日后你若真有了心上人,到时候就说我是挡箭牌,等事情过去久了,也就好说了。”
楚惊澜没吭声,萧墨当他是默认了,但不知楚惊澜此时心底的想法却是:
——心上人就在眼前。
萧墨还有话没说,那就是他身份迟早要换的,不会一直做心魔。
原本萧墨想的是走之前,给楚惊澜留些讯息,以后再回来看看他,但随着记忆的解锁,他却不确定起来。
一是自己似乎连累了楚惊澜,二是自己从前干的事情真的很危险。
在新的前提下,原先的某些打算便不能用了,不过有一件事无论记忆是否恢复完毕都可以做。
那就是该找机会,试探下楚惊澜对于渡心魔劫的态度了。
如果萧墨可以自戕,简直不能更省事,可渡劫只能由本体来,万一自己不能再回来看他,只告诉楚惊澜你放心杀我不会有事,楚惊澜能信吗?
择日不如撞日,话题也能接得上,萧墨顺着方才的话继续,边说边观察楚惊澜的神情:“等你分神、大乘,甚至成为归墟,到时候这点小事,你说了,别人肯定会信。”
楚惊澜闻言,脸色倏地变了。
不渡心魔劫,不可能晋升大乘。
萧墨一直注视着楚惊澜,将他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说不感动是假的,楚惊澜这样,证明他俩如今的情谊不是萧墨一头热,楚惊澜也是真把他当做好友的。
萧墨在楚惊澜骤变的气息中放轻了声音:“楚惊澜,其实你也察觉了,我确实很特殊对不对?”
楚惊澜双手收紧成拳,他不知道萧墨为何突然说到日后修为,也不明白萧墨此时这句话的后面是不是又藏着什么,他浑身都在方才的瞬间紧绷了起来,如同一只警醒被冒犯的野兽,骨头里发出抗拒的低吼。
萧墨眼观鼻鼻观心,读懂了他的不安,嗓音尽量和缓小心:“我有种感觉,你渡了心魔劫,我也不会有事,或许会……换种形态存在。”
楚惊澜面色和语调都已经寒凉彻骨:“没有依据,但凭感觉?”
萧墨眼神闪了闪:“某些特殊的存在,诞生时就有预感,我——”
“不可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预感,就拿你的命去赌。”
楚惊澜近乎是掐着手心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提这个。”
“……但心魔劫总是要渡的。”
楚惊澜看着他,一字一顿:“若我不愿渡呢?”
萧墨张张嘴,一时哑然,头回试探就很成功,他完全明白了楚惊澜的态度,为了萧墨这条命,楚惊澜居然肯放弃渡劫。
【叮,精神攻击成功,积分+1000!】
这次加分萧墨不再是一头雾水:啊,糟,看来气得不轻。
很欣慰,很感动,但也很惆怅,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望着楚惊澜的眼神,萧墨片刻间竟说不出话来。
抗拒至此,普通编纂的理由绝不会信,这可怎么是好?
翌日,王家的地界下起了小雪,昨夜的积雪在小松山堆集一层,银装素裹,冰凌晶莹,煞是好看,雪停后,萧墨坐在院内石桌边,把桌面椅子上的雪清了,很是惆怅。
院门没关,月鸣风风火火跑进来:“我想到一个好招,楚惊澜,来跟我——楚惊澜呢?”
院中只有萧墨一人坐在桌边,楚惊澜居然没陪着他,稀奇。
萧墨叹了口气:“屋里呢。”
“没练剑,也没陪你,是在打坐入定?”
萧墨视线往屋内挪了挪:“不知道。”
月鸣嗅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惹他生气了。”萧墨道,“想了一晚上,没想好该怎么说。”
“生气?”月鸣意外,“那——”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屋内楚惊澜疾步走出,径直走到萧墨身边,展开手一抖,竟抖出件雪白松软的皮毛大氅来,看样子应是某种妖兽的毛,雪白蓬松,看着就软和又舒服。
楚惊澜利索把大氅给萧墨披上,动作迅速但轻柔地系好绳子,而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又走回屋里,将门带上了。
不是摔门,只是关门,宛如一阵风,门关得很稳,但并没发出多大声响,连屋顶上的积雪动都没动。
月鸣:“……”
萧墨被毛绒绒的大氅裹成一团,脸颊陷在软乎乎的毛里,他伸手摸了摸,神情看起来更惆怅了。
修士不惧普通寒暑,除非冷到或者热到格外难受,这么点雪的温度,哪有不能受的,月鸣看了看被裹住的萧墨,又看了看他手边的桌面上:搁着一个暖乎的小手炉,放着灵力温好的灵茶,还有灵食类的点心干果。
乍一看,还以为是闲来赏雪,配着好茶好点。
月鸣眼皮跳了跳,指着桌面上的东西:“楚惊澜准备的?”
萧墨手轻轻摸着大氅:“嗯。”
“你如果不说,我还以为是他惹了你生气,所以他好吃好喝哄着你。”月鸣懂了,“好的,问题不大,没见过这么生气的,他可真是个奇人。”
萧墨幽幽:“你不懂,问题很大。”
月鸣屈指敲敲桌面:“说说?”
萧墨:“此事真不好与外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