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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顺英瞧着自己婆婆高兴的样子,摸不着头脑,现在小叔子上工都受到影响了,婆婆咋还高兴得起来呢?
蔡顺英也不敢说什么,见天色黑了:“妈,我先回去了。”
年春花淡淡嗯了一声:“回去把饭做了,对了,从米缸里拿一个鸡蛋出来做蛋羹,端给福团吃了。”
“啥?”蔡顺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发现婆婆对福团特别好,简直像福团是她的私生女一样,但是,这也太超出常理了吧。
年春花凶狠地望过来,蔡顺英胆怯地擦擦手:“妈,福团不是昨天才吃过鸡蛋吗?上个月你还说,要把鸡蛋拿去卖了,明年给大壮他们读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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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团一个人吃了,这一大家子的收入就没了啊。生产队年底才会结算工分,平时就指望着老母鸡下蛋,补贴家用。
蔡顺英记得,之前她的女儿生病,想吃个鸡蛋,年春花还骂她公主的身子要饭的命,死活不给鸡蛋吃。
年春花骂道:“你能懂啥子?就拿今天你害我出了那么大的丑,我不和你计较来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人家福团,说落雨就落雨,你也配和福团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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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顺英张了张口,终究不敢忤逆年春花,年春花板着老脸:“你放心好了,读书的钱,我心里有谱。”
要年春花说,楚志国那两个丢人现眼的瘟鸡崽子读什么书?会写个名字就算了,早点帮生产队做事还能多赚工分。
楚志国赚钱来供福团读书,才是一件有福气的事儿,才是他的出路。
年春花守在大会堂门口,见到陈容芳和楚志国出来后,迈着脚走上前,阴沉着瞥了眼陈容芳:“志国,过来,妈有话要对你说。”
楚志国拉紧陈容芳:“妈,你有事就在这里说。”
年春花心里那个火气,一下就旺了起来,但她现在找楚志国有正事儿,终究把火气压下去。
年春花寒着脸哼一声:“志国,你家里有个婆娘王,要做女皇帝,你护着她不要你妈,你觉得你做得对,妈不和你计较。”
她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嘴角往下一撇,就是自负刻薄的弧度:“但妈提醒你一句,家里头有了钱,要捏在你自己的手头,不要被一个女人把家底都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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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块六要是拿给福团念书,是多大的福气?可不能拿给陈容芳捏着。
陈容芳恼得牙痒,当场就想怼回去,她和楚志国穷的时候,年春花生怕沾到半点儿。她和楚志国一起赚到一点工分,年春花马上跳出来生怕她这个“外人”占了好处。
楚志国紧紧拉着自己妻子,不让她冲动。
楚志国说:“妈,年底结算工分,我和容芳都不大会管钱,要不给妈你拿着好了?”
年春花眼睛一亮,迅速道:“这才对!你是妈生的,只有妈才会真心对你好。”
楚志国又笑了笑:“但我和容芳之前借了干部们不少粮食,既然妈你要收我和容芳的积蓄,我和容芳还不起粮,妈你得做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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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楚志国借了多少粮食?谁又知道年底生产队的收益是多少,这十六个工分虽然多,但如果年底生产队不景气,说不定分不到那么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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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春花一下就远了楚志国他们,生怕被他们沾上了,愤愤道:“你们自己借的,自己还,关我啥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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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有人笑了起来,原来是有队员爱看热闹,年春花和她大儿子一家的家长里短,八卦的队员们爱看着呢。
一个婶子嗑着手里的南瓜子,靠在门上:“春花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又想管着志国他们的钱,又不给志国他们还债,你这是只进不出的貔貅啊,不是逼你儿子媳妇去讨口要饭吗?”
不少人都在笑,年春花面皮上过不去,咋说得像是她在算计一样,她还不是为了志国能沾点福团的大福气?
年春花骂那个婶子:“老娘自己的家事,关你啥子事?你有闲心看看自己拉出来的是啥子,管老娘,你还没那个资格!”
年春花是个能耍浑撒泼的,但这个花婶儿敢直接揶揄年春花,也是有几把刷子在的。
花婶儿把瓜子壳儿一扔,想耍泼是吧?她年春花还不够格,花婶儿斜眼看向年春花:“老娘拉出来的是香喷喷的大米小米玉米,咋地,你想吃啊?你拉的是啥算计,大家伙儿倒是看得一清二楚,不就是十六个工分眼气到你了吗?你口口声声自己有福气,自己不知道去赚啊?”
年春花气得发抖,叉腰回骂:“你还能拉出大米小米玉米?你是嘴和屁儿长一起了吧。”
花婶儿不甘示弱:“总比你屁儿和嘴长反了的好,自己儿子媳妇都算计,你屁儿心心都是黑的!”
双方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没有硝烟的大战弥漫开来。
年春花这才忍不住笑了:“这就是福团带给咱们的福气,是好事儿。”
福团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李秀琴也连忙插嘴,在婆婆面前表现:“今天我提前收了秋粮,队长虽然没奖励我工分,但是允许我之后秋收几天都在大场坝晒稻谷。”
陈容芳忍不住破涕为笑。
陈容芳喜欢干活儿,干活儿才能赚工分,才能有粮有钱,她多想早点还清外债,攒攒积蓄,明年送孩子们去念书,多想靠自己这双手,挣出一份大家业来。
福团心跳得很快:“不是,是更大的倒霉事儿。”
更大的倒霉事儿?哪能是啥?
年春花真是费解。
远远的,陈容芳呼唤两个孩子的声音传来,年春花估摸着,难道这倒霉事儿跟两个崽子有关?
楚志国小声道:“而且,我听队长说了,秋收后,国家要修路。”
年春花担心儿媳妇偷吃,亲自去把蒸蛋端来,递给福团。
福团用小勺子一口口吃着香喷喷的鸡蛋,虽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一个人吃鸡蛋,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奶奶真好,奶奶对她的特殊,才让福团真正有了安全感。
“福团,你有啥子心事,都可以给奶奶说,奶奶帮你做主。”年春花以为谁给了福团气受。
陈容芳一看就惊到了:“你哪儿来这么多钱?你把草鞋拿去供销社了?”
大场坝晒稻谷工分不算低,还最轻松,适合李秀琴这样的妇女,以前晒稻谷都是轮换的,不少人都想着晒稻谷好好休息。而且……还有人偷偷把稻谷装在口袋里带回家呢。
两口子踩着夜色回家去,刚放下东西,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家得了好事儿,那是应该的,但陈容芳她们咋也能有好事儿呢?
福团放下小勺子,蹙着小脸蛋:“没什么。”
年春花道:“哪有,奶奶高兴,福团到奶奶家来,奶奶最高兴了。”
这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福团吸溜地吃了口蛋羹,圆圆的脸上凝着疑惑:“奶奶,你不高兴?”
福团眼睛一黯,小勺子舀鸡蛋羹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怎么会呢?
楚志国递给陈容芳,有些不好意思道:“容芳,你把这个钱收着。”
年春花瞥了一眼:“福团的蒸蛋呢?”
楚志国和陈容芳都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见双方口舌混战,拉了几次架都没用,只能走了。
楚志国牵着她的手,下了保证:“你放心,今天我打稻谷时特意看了,稻谷饱满得很,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秋收后,队里交完公粮,就要分一些粮食下来,地瓜、大米、玉米都有,我们能还一部分粮食了。”
“嗯,供销社说去年冬天收的草鞋够了,不算太缺,一双草鞋三分钱,而且只收这一次,之后就不能再收了。容芳……跟我在一起,你受大委屈了,以后我的钱都给你管。”楚志国真心实意道。
年春花注意到福团在出神,问道:“福团,咋啦?”
年春花喜得搂住了福团,又有些可惜地道:“但是我真就不懂了,志国也就算了,毕竟是我肚子里爬出去的种,陈容芳是个铁人吗?一个妇女,咋能摘这么多桑叶,赚那么多的工分,还得了奖励?”
走到田坎间,远了人烟,楚志国摸向灰蓝色的裤兜,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钱,两张一元的,两张一毛的,这就是一块二。
“那太好了。”陈容芳欢喜道,修路肯定要人,到时候说不定有工分拿,刚好抵了农闲时活儿少的亏。
听见有蒸蛋,白佳慧、蔡顺英、李秀琴的孩子们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白佳慧连忙拽了一把自己的孩子。
“摘桑叶就落雨?”年春花放下碗问,这也是个倒霉事儿,但没想到她一闹,反而让陈容芳得了个大好处,要去公社出风头!
两个孩子向来懂事,从没有晚上还不回来过,夫妻俩当即找了起来。
福团这才咬着唇道:“就是……我感觉陈妈妈她们今天会有倒霉事儿的。”
楚枫和楚深不在家,两个小孩子,大晚上的能去哪儿呢?
蔡顺英拿着一把筷子,放到桌上:“锅里蒸着呢。”
生产队的妇女吵架,吵个几小时也是有的。
另一边,年春花和花婶的骂战,以双方打平告终,年春花虽然没输,但一辈子的那点丑事儿也被花婶儿揭了个干干净净。
陈妈妈她们居然得了奖励,她眼神一黯,她倒也不是看不惯陈妈妈她们得奖励,只是她明明感觉到……
陈容芳别过头擦擦眼泪:“你说啥呢,和你在一起,我又没后悔过。”
年春花看在眼里,半点没放在心上,想吃蒸蛋?他们要是福团,想吃多少蒸蛋就吃多少蒸蛋,谁叫他们没福团的福气?
年春花回到家,气汹汹地往饭桌上一坐,儿媳妇们连忙低眉顺眼把饭菜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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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壳是一味好药材,又名蝉蜕,能宣散风热,有很高的药用价值。现在禁止大部分买卖,可是全国上下都缺药材,所以,卫生站会收知了壳。
兄妹俩忙活了整整一天,也没捡多少。
楚枫和楚深都很疲惫,知了壳不好找,要是好找的话,早就被生产队的孩子们都找完,拿去卫生站了。
在烈日底下跑一下午,只能捡到几只知了壳,慢慢就没人愿意吃力不讨好,孩子,最缺的就是定性。
但楚枫有定性,楚深也有,她们都被年春花瞧不起,被骂是没福的瘟鸡崽子,反而憋了一股气,要出人头地,不要让年春花说的成真。
楚深在树下,仰望高大的树冠:“妹妹,我想爬上去看看。”
楚枫摇头,觉得不妥:“哥哥,这棵树不好爬,我们找好爬的、安全的树,而且不能爬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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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气文里,野山鸡小兔子都会朝福气女主怀里钻,老山民苦心孤诣走破鞋底都找不到的好药材,福气女主随随便便就能碰到。
福团少吃到一块肉,爸爸就摔断腿,妈妈被蛇咬,楚枫和楚深也生了病。福团离开的当天晚上,他们一家四口就差点被横梁上的松木掉下来砸死。
福团的福气实在是太恐怖,隐隐有顺她者昌、逆她者亡的意思。
现在,楚枫为了自己和哥哥的安全着想,要多小心就有多小心。每爬一棵树前,楚枫都要在下面铺上厚厚的干草,生怕楚深摔下来。
每爬一根树枝前,先用手试试这根树枝有没有松动。
楚枫和楚深都小心翼翼,在天刚擦黑时,兄妹俩就揣好一天的成果,从乡间的田坎上回家。
到了陈容芳、楚志国分到的自留地时,楚深眼尖:“妹妹,我好像看到那棵橘子树上有几个知了壳。”
现在地是国家的,自留地是生产队按人头拨给的一块小小的地,拿给队员们自己种种蔬菜改善生活,队员只有使用权。
楚枫也看到那几个知了壳,她一数,整整五个知了壳,而且这个橘子树并不高,枝丫也很多,适合攀爬。
楚深把怀里的知了壳交给楚枫:“妹妹,我上去摘。”
楚枫揣好知了壳,照例叮嘱:“哥哥,你小心点,爬树前先看枝丫稳不稳。”
“我知道!”楚深一口答应下来,也照做,生产队的孩子谁没爬过树掏过鸟蛋?
楚枫也小心得不能更小心地捡开地上尖锐的石头,她摇摇头,这块自留地他们经常翻种,但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地里就是有好几块尖尖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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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枫捡起尖石,仰头看着在橘子树上的哥哥,这棵树一点也不高,树冠浓密如同绿伞,楚深在上面非常安全,没有一点要摔的迹象。
蒙蒙夜色中,楚深的身子好像颤了一下,如同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楚枫瞳孔一缩,一条细细的蛇从树枝上直起来,三角扁头对准楚深。
楚深浑身冒冷汗,连叫都叫不出来,失去反应后平衡不稳,从树上摔下来,毒蛇也在那瞬间发功攻击,跟着楚深掉了下来。
楚深摔在地上,毒蛇则迅速往前一窜,楚深害怕地闭上眼。
砰!什么东西被打开的声音,楚深慌乱中睁开眼,楚枫拿着一根树枝重重抽开毒蛇,毒蛇被甩在地上,她发了狂般对准毒蛇连抽几十下,抽得皮开肉绽,渐渐就不动了。
楚枫搬来一块大石头,扔过去压住那条不知是死是活的毒蛇。
“妹、妹妹。”楚深惊魂甫定地开口。
楚枫也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哥哥,你有没有被咬?”
“没有。”楚深吓得满脸苍白,“那好像是条红麻子蛇,树上怎么会有这种毒蛇?”
蛇确实会爬树,但蛇喜欢阴凉,傍晚泥土地下才是最凉快的,树上树干被晒得烫极了,更别说蛇一般喜欢待在更阴凉的洞里、草丛里。楚深爬过这么多树,这是他第一次在树上碰见蛇。
要不是楚枫出手及时,他就被毒蛇咬了!
楚枫和楚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
月亮攀爬得越来越高,楚志国、陈容芳到处找楚枫楚深也找不到,扯开了嗓音喊也没人回应。
陈容芳挨家挨户地问,看是不是两个孩子去别人家里,被热心的队员留下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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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志国、陈容芳找孩子的声音很快传开,在饭桌上吃饭的年春花也听到了。
年春花抱着福团,眼里闪着莫名的光,那两个瘟鸡崽子不见了?对陈容芳来说,这确实是天大的倒霉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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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两个丢人现眼的瘟鸡崽子后,楚志国就肯定要帮忙养福团。
想到今天那整整的一块六,年春花满眼的不舍。
白佳慧听见外面陈容芳切切的呼喊,有些坐不住了,都是做爸做妈的,最知道发生这种事有多着急。
白佳慧给自己男人楚志平使了个眼色,就道:“妈,小枫和小深好像不见了,我出去看看。”
“站住!”年春花不悦地扫了眼白佳慧,“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陈容芳那两个瘟鸡崽子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你去找啥子?你自己没得脑壳,人家福团都给你们点明了,他们家今天要遇到大倒霉事儿,你去掺和倒霉事儿干啥子?”
年春花瞧着这几个没用的儿媳就来气,家里拿进来的人是一个不如一个!
被年春花这么一骂,楚志平不敢反驳自己妈,乖乖坐回去了,白佳慧则有些心寒,福团说的就一定是准的吗?
小枫小深可是年春花的亲孙子孙女,年春花平时不待见也就罢了,这种关头了都不许她出去看看。白佳慧低下头,推己及彼,担心起自己的儿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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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小气,她女儿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一个完整的鸡蛋。那下蛋的母鸡也有她和楚志平的一份儿啊,凭什么她女儿不能吃?
白佳慧起了担忧,婆婆本就重男轻女,福团一来,婆婆又偏心她得没了边儿,她真担心自己的女儿以后更不受待见。
蔡顺英则是起了多的心思,看看福团,又看看年春花。
福团一说陈容芳她们还有更大的倒霉事儿,她们就倒霉了,难道这福团还真这么灵?真能带来福气?
年春花伸长脖子听着外面陈容芳的呼喊,越听越神清气爽。
年春花哼着小调,牵着福团的手,出去看热闹去了。
外边,陈容芳红着眼,声音都喊嘶哑了,楚志国也一脸着急。
宋二婶等人围在旁边,宋二婶轻轻拍陈容芳的肩膀:“容芳,你别着急,小孩子嘛,可能就是耍起来没得时间观念,我的三娃就这样,不会出啥子事的,你要宽心。”
上辈子靠着福团的福气,别人拼命都赶不上她家的零头。养儿养女不就是为了老有所依?
原本陈容芳找不到两个孩子,神经就一直紧绷着,这时候年春花跳出来非要说两个孩子没福,死在哪儿了,不是火上浇油戳别人的心窝子吗?
关键时刻,楚志国尚存理智,他强忍悲痛,拉开陈容芳:“容芳,你别着急,还没过一个晚上,能找到小枫小深的。杀人是要偿命的,到时候小枫小深回来了也见不到你。”
她没福就没福,不该在这自认倒霉吗?发什么疯啊?
年春花出气多、进气少,咋会这样呢?她说的都是大实话,陈容芳这么个没福的凭啥打她?
如果福气作用这么大,有福气的再怎么都好,没福气的像是陈容芳一家,怎么拼搏都不成,那人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宋二婶烦透了年春花这么闹:“春花儿,你别闹了。要是一句有福气就能让别人不要自己亲生孩子,天底下都要乱套了。你不帮忙找人,就回去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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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员们纷纷摇头,打什么欠条,乡里乡亲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啊。
宋二婶刚宽慰完,年春花故意拖长的声音就远远传来了:“瘟……楚枫楚深找不到了哇?”
福团则惊愕地看过去,咋和她感应到的不一样呢?
年春花和陈容芳她们有再大的矛盾,不能这么咒孩子呀。
年春花胸有成竹地昂起头:“我说的是实话,小孩子晚上找不到了,就要去找这些地方,你们自己不爱听而已。”她替福团理了理头发,说教开了:“这都快半夜了,该回来的早回来了,我早都说了,那两个娃儿没得福,你们自己不信。”
“天天三病两灾的,脸上没得二两肉,这是寡相!你们再看福团,圆脸又笑呵的,才是有福气。”年春花一副别人不懂的样子,“你们总不信,跟你们说了也白费,我年春花说的几时有过假?”
“对,春花儿,你走吧!你不适合在这儿!”
陈容芳完全失去了理智,她就像是护犊的母兽,队员们也着急得很,想救年春花,又觉得年春花活该。
这一刻,没一个人给年春花打抱不平,都觉得她活该。
她回过味来,心里这口气怎么也顺不下来,耍浑泼喊:“走?我不走?有啥子好找的,那两个没福的崽子从来没这么晚回来过,现在不回来,就是出事儿了啊,你们找得到个屁!”
楚志国同样不好受,恳求队员们:“今晚耽搁大家帮我找找我的孩子,谁找到他们,我楚志国定有重谢,哪怕是打欠条,我也愿意。”
陈容芳红着眼睛发了狠:“是不是你把小枫小深藏起来了?白天,我们得了几个奖励工分你就不乐意,现在我孩子出事了,你这么高兴,是不是你?”
夜风中,忽然传来微弱的几声:“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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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志国彻底爆发了,再顾不上理智,指着年春花的鼻子:“你现在最好给我滚远点!你以为我刚才叫容芳别打你是为了你?我是不想耽搁找我的两个孩子!”
照他们说,年春花简直像失心疯了。
那他们自己要是说自己有福气,岂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来认他们当大伯大爹?他们还种什么地啊,专门给人当爹算了。
年春花见大家都不说话了,得意地哼一声:“福气这个东西,玄得很呐。”
黑夜中,一些队员虽然觉得年春花说话太毒,但真的有点信了。
年春花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咳嗽后半天才顺过气儿,就听见楚志国要打欠条。
宋二婶这么好的脾气都忍不住了:“春花儿,你在说些啥子!”
两个小孩儿手拉着手,从昏沉的夜色中走出,披着月亮和星辰,虽然两人身上都脏,但神采奕奕,尤其是两双眼睛,清亮有神。
陈容芳悲痛欲绝,但清楚自己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年春花,含泪放手。
平时寡言少语的人的爆发,更是惊天动地,楚志国整张脸青筋狰狞,年春花被吓得一时失语,还想再说什么都忘了。
她是不信那些东西的,但现在就是有点害怕,圆脸又笑呵的福团有福气,没得福气的楚枫和楚深就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福团咬着唇,两根白嫩的手指搅啊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春花铁口直断道:“我就站这儿看他们的倒霉事儿!”
活该。
年春花见大家充满敌意地赶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心说,那是你们没见到福团的福气,没见到福气的好。
楚志国愤怒道:“你不是来帮忙找小枫小深的就走远点!”
楚深八岁、楚枫七岁,这么大的娃儿如果能一起出事,真的是有点没运气。
年春花冷笑一声,刚要反驳,陈容芳忽然像狂躁的母狮一样吼了一声,挣脱宋二婶的怀抱,在年春花惊恐的目光中扑过去,噗通一声把年春花按在地上。
再一看福团,白白嫩嫩圆圆润润,宋二婶止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楚志国今天把话说在这儿,我这辈子只有小枫小深两个孩子,别人再有福,我也不给她当什么大伯!”
年春花快出不上气了,怎么也想不到陈容芳会忽然发难,拼命去掰陈容芳的手,掰不动:“疯婆娘……放……”
队员们眼观鼻鼻观心,一点儿没有帮年春花说话的意思。
宋二婶实在气不过,说了句:“福团好歹和小枫小深一起在一个锅里吃过这么久的饭,哥哥姐姐找不到了,福团一点伤心都没有,我不信啥子福气这么不长眼!”
可是说归说,乡亲们也不可能看着陈容芳掐死年春花,大家都上来拉,包括蔡顺英、楚志茂两口子,就是拉不开陈容芳。
谁会放着亲爹不当,去给别人当大伯?就凭你年春花空口白牙说的有福气?
哪个母亲碰见这样的事情,不想掐死对方?宋二婶扪心自问,要是她,说不定还能再踹上年春花几脚。
这不是把钱扔水里吗?
年春花气恨得咬牙,怎么会有人连福气都不要?
“好歹你还是孩子的奶奶,你说这些话丧不丧良心啊你!”有的队员也听不下去了,义愤填膺指责,这话说得真是枉披人皮。
楚枫楚深也是讲礼貌又勤快的好孩子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在赶年春花。
年春花活活打了个冷战,为两个没福的崽子花这么多钱?
这笔挺似的身躯、精气神儿,咋也不像是出了事儿的样子。
“你太不像人了!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年春花赶紧爬起来,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训:“志国,你那两个娃儿找不到就找不到了,一切都有定数,你别犟了,为没福的人花钱不划算,你听妈的,你搬回来帮忙养福团,给福团当个大伯,比什么都强…”
年春花完全没想到,上辈子,那些倒霉的人是活活被福团的“福气”折磨得没了心气,才自怨自艾怪自己倒霉,这辈子才哪到哪儿啊,陈容芳当然不会认命。
年春花走过来,先声夺人,她一拍大腿:“你们快点去找啊,天又黑,怕不是摔在悬崖底下、沟沟里头了?之前莲花公社就有一对没福的双胞胎,天黑了落在井里头,家里人怎么找也找不到,还是后面水臭了才找到。要是两个崽子出了事,早点捞起来,免得影响队里喝水。”
没有心肝满口福气的年春花,终究犯了众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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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皮耍浑的年春花都忘了吵闹,不可置信地望着楚枫楚深,两个瘟鸡崽子咋平安回来了?
他们咋会没事儿呢?上辈子,陈容芳家可是没福透了,一个接一个的倒霉事儿。
现在两个崽子没得事,楚志国那一块六更不容易得到了!
连福团也隐隐蹙眉,她明明感应到了陈妈妈家的倒霉事儿…
就在福团蹙眉时,却发现楚枫朝她望过去,眼神冷淡,福团下意识咬了咬唇。
宋二婶有心宽陈容芳的心:“我就说嘛,两个娃娃一直那么听话,又是在知根知底的生产队,不会出事。”
她瞟了眼年春花,“啥子福不福气的,都是封建迷信。之前莲花公社那对掉井里的双胞胎出事后,莲花公社就在井口做了防护措施,之后就基本没出过事了。就像几十年前,乡下用的都是露天旱厕,别说小娃娃,大人也有喝醉酒掉进去死的,后面修了新厕所,还有没有出过那些事?”
宋二婶越说,心里越明白亮堂:“那些都是安全隐患,隐患大的地方,出事概率越高。隐患低的地方,大人小孩就更容易平平安安。与其说是福气,不如说是概率。小枫小深那么听话,出事的概率就会小。”
宋二婶这么说,不少人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有人当即道:“确实,自从生产队开始给井修栏杆,给鱼池修护栏,在容易滑坡的地方种树后,队里再没出过那些事儿。”
有早见不惯年春花拿别人的伤痛当没福证据的人道:“反正一家人平安就好,总比有些人巴心巴肝恨不得别人出事,证明不如她有福的人好!”
说话的人是个奶奶辈的人,当过奶奶当过妈,见不得年春花这种人。
除开她之外,一些队员也看不顺眼年春花。
都是一个队的,你年春花平时爱炫耀、爱说自己有福别人都不如你也就算了,在别人孩子差点出事的关头,还说风凉话佐证不如她有福,这是啥?是落井下石,是恨人有笑人无!
一些队员也担心哪天自己落魄了,就变成年春花踩着往上爬的梯子了。
她们道:“春花儿,这儿没你要看的倒霉事儿,你还是回去睡觉吧。”
年春花听在耳朵里,烧在心里,这不就是在骂她吗?
年春花狰狞着脸,当即就想反驳回来,可是,要是楚枫楚深出了事儿,她还能辩几句,偏偏这两人安全回来,显得她的福气之说一下子就淡了。
那边厢,陈容芳、楚志国呆呆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两个儿女,楚志国强忍眼泪,上前大手摸着楚枫、楚深的脑袋:“去看你们妈妈。”
楚枫楚深走到陈容芳跟前,齐齐道:“妈妈!”
陈容芳脸上泪水未干,爱怜地摸摸楚枫、又摸摸楚深,泪如泉涌。
她哭着在他们身上拍几下:“你们怎么这么晚不回来?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说过天黑之前要回家吗?怎么不听妈妈的话?”
陈容芳打完,眼泪决堤而出,一把把楚枫楚深紧紧地抱在怀里,不住流泪。
这是她的孩子啊,找不到他们的时候,陈容芳宁肯出事的是自己,也不要是他们。
楚枫楚深也跟着哭了:“妈妈,你别哭了,都是我们不好,你生气你打我们就好,你别哭了。”
不少人面对这一幕,都不忍地别过头去。
宋二婶等妇女甚至在心里想,这就是母亲和孩子之间的羁绊。
哪怕退一万步说,年春花胡说的是真的,楚枫楚深不如福团有福,但是陈容芳着急难受成这样,福团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白嫩圆润地在一旁看着年春花这么糟践陈容芳。
楚枫楚深却是一把扑在陈容芳怀里,宁愿妈妈打他们,也求着自己妈妈别哭。
想当初,福团也被陈容芳养过,一家子都瘦了,只有福团没瘦,看看福团现在无动于衷的样子,再白嫩有福也让人害怕。如果说福团还小,只有七岁,可楚枫也只有七岁啊。
这个差别,是她们,她们也选楚枫楚深。
都说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窝,放在儿女身上,也是一样的。
她们宁愿要面黄肌瘦知冷知热的楚枫楚深,也不要白嫩圆润事不关己的“福娃”
好一会儿,才有队员关切地说:“小枫小深,你们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们都没找到。”
楚枫从陈容芳怀里探出头来:“我和弟弟一直在家里的自留地那里。”
“那么近?”楚志国蹙眉,哪怕说天色黑,但大家手上都打着火把。而且大家都在放声的喊,小枫小深没听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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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枫摇摇头:“我和哥哥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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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枫其实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之前福团少吃了一块肉,楚志国摔断腿那样,那天本来晴空万里,忽然下了暴雨,上山的楚志国这才因山坡塌陷、摔了下去。要是一般天气,身手矫健的楚志国肯定不会摔。
楚深爬树技术非常好,又小心,想让楚深摔下来,就要有条状况外的毒蛇。还得让明明这么近的楚枫楚深听不见大家在找她们。
今天,要是楚枫楚深真被蛇咬了,县里没有合适血清,两个孩子至少要残废。
这就是佐证福团有大福气、陈容芳一家把福气往外赶、要倒霉一辈子的证据了。
但楚枫不会就这么认命,有句话叫做天道酬勤。哪怕是那条状况外的毒蛇,楚枫楚深细心胆大,也能安然无恙。哪怕摘桑叶就落雨,陈容芳依然能靠勤劳善良去副业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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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枫回答爸爸:“当时我和哥哥可能太专注了,没听到你们叫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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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春花气不过两个崽子没有出大事儿,阴沉沉地撇嘴:“还能做啥子?这一身的灰、疯跑乱耍的,肯定是摔在哪儿了!要是去卫生站,又要掏一笔医药费,败家子!”
福气进的是自家门儿,好事儿不都该是自家的吗?
年春花阴阳怪气道:“能有啥子福气喲?福气都是有定数的,能碰见蛇就说明没得福。”
楚枫根本不理年春花,对爸爸妈妈道:“我和哥哥没有受伤,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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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春花已经顾不上宋二婶的暗讽,满脑子都是一元五啊,整整的一元五啊……
福团的福气才是最重的!楚枫楚深这两个瘟鸡崽子,也配有福气?
宋二婶觑了眼年春花,拿棍子拨弄地上的死蛇:“蛇啊蛇,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呢?坏着心想去咬别人,反而被打死了,全身都要给卖了。”
但这条咬人的红麻子蛇,可是自己送上门的。
年春花走得飞快,仍然听到别人的讽刺。
她说的都是真的,福团真的有福,和福团作对的都要倒霉,这些人怎么就不信呢?
楚枫让楚深把兜里的死蛇拿出来:“就是这条蛇,没咬到我们。”
年春花刚要拍着大腿说什么,宋二婶已经看不下去了:“春花儿,又不是花你的钱,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啊?”
花婶儿见她吃瘪,故意高高扬起声:“春花儿,你咋走了?不是说要站在这儿等着看别人的倒霉事儿吗?”
她一下把楚深手里的死蛇拍在地上,后怕地抱着两个孩子。空气里夹杂着宋二婶等人不住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
刚才太慌,他们都忘了,蛇可浑身是宝。
“刚还说人家没福,现在连人家看病的钱都想攥着,什么人呐,也不怕遭报应。”说话的正是花婶儿,她可不怕年春花。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幕,年春花虽不甘心,也只能迈着脚回去。
那条被楚枫打死的蛇非常完整,保留了蛇胆。
其实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但年春花听见福字就跟行家一样,在心里不屑地冷笑,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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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两个崽子不只没出事,还可能要花钱,她这心里就像割她的肉一样。
之前有生产队的人就想抓蛇取胆,后来被制止了。
年春花一见是花婶儿这个趁火打劫的,真想撕烂花婶的嘴。可这里人多,现在局势对她也不利,她可不敢跟花婶在这里闹起来。
有人趁机揶揄打趣:“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春花儿,她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谁有福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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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生产队第一件要事就是生产粮食,不能投机倒把。而且,蛇这个东西,找一天也未必找得到,要是碰见什么国家保护蛇种,不小心打死了,还要蹲监狱。
听见这峰回路转的一句话,本来沉浸在找到孩子了的安定中的队员们,都回过神来。
哪怕是在最赚工分的秋收时间,一元五也是两个劳动力拼命干一天才能赚到的。
有些地方的红麻子蛇是赤链蛇,没有毒,但是,本地的红麻子蛇一般指的是尖鳞原矛头蝮,被咬了很容易出人命。
她心里窝着一股邪火,委屈透了。
陈容芳一看,脸吓得雪白,这是红麻子蛇。
她心里烧啊,要是两个崽子回不来了,楚志国的钱就是她的了。
楚志国红着眼睛怼道:“我自己的儿女,要是他们有伤,我砸锅卖铁也要治。”
只有年春花暗地高兴,难怪福团说他们今天有大倒霉事儿,出门就碰到蛇,该!
虽说是免费医疗,可哪儿能一点不花钱?
福就是福,没福就是没福,怎么没福的事儿也能变成好事儿?没福的人也能赚到钱?
蛇?大家都被吓到了。
这种好事儿,怎么就落在没福的陈容芳他们头上了呢?这条蛇是陈容芳的自留地上发现的,自留地上的就是农民自己的,这是第九生产队的规定。
年春花有些着急,为那两个没福的这么治?不值当啊。
楚枫则清脆对陈容芳道:“妈妈,之前卫生站不是收蛇胆吗?蛇胆可以拿来泡酒,还可以拿来提炼药材,卫生站之前一元五收一个蛇胆。”
“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你一个做奶奶的不会连孙子孙女看病的钱都要抠吧?”
宋二婶也高兴极了,拍拍陈容芳:“这就是那句话,咋说的来着?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明明被蛇咬是天大的坏事儿,怎么都能被那两个瘟鸡崽子变成好事儿呢?这一切简直出乎了年春花的认知。
花婶儿眼热地看着地上的死蛇:“光是蛇胆就一元五,而且经过处理的蛇汤鲜美得很,比鱼汤更好吃。”
要是私底下卖,还会更贵,城里那些人想泡蛇胆酒,又没有蛇胆,红麻子蛇剧毒,蛇胆反而更贵!哪怕是在卫生站,也收得起价。
她扭脸对楚志国道:“小娃儿都是摔摔打打过来的,可不能去卫生站,有点小伤小痛自己养养就行了。”
应该是意外吧。
“春花儿就是好面子,爱说那些有的没的,实际说的没一点道理。”
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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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劳作一天的人们已经疲倦睡去,夜空星光点点,群山包围下的生产队沉睡在静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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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陈容芳、楚志国细细听楚枫楚深说完今天遇到的事。
楚深到底是个小孩子,惶恐道:“爸爸妈妈,我和妹妹真的是没福的瘟鸡崽子吗?树上居然有毒蛇来咬我。”
楚志国强自镇定,一双手隐隐发颤。
陈容芳立即道:“怎么会呢?你们都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
陈容芳耐心地开解两个孩子:“虽然你们遇见了毒蛇,但妹妹打死毒蛇,是妹妹眼明手快、胆大心细有实力的一种体现。你在树上见到毒蛇,没有大喊大叫刺激毒蛇马上咬你,争取了救援时间,也是你镇定的体现。”
“你们想,是虚无缥缈的运气重要,还是自己实实在在的实力最重要?学校老师考试,是看谁运气好得高分,还是看谁会做题得高分?工厂里选工人,是看运气,还是看实力?”
“运气固然有用,但对我们普通人来说,运气是抓不住的东西,我们只能抓住自己的心态和手艺。咱们如果没有运气,咱们就多点细心,多点劳力提升实力。”
楚深慢慢平静下来,终于没有那么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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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不是看运气好得高分,而是看谁会做题得高分,这句话让楚深对读书起了浓厚的兴趣。
楚志国道:“明年,爸爸妈妈一定送你们去学校。那钱,是你和妹妹赚来的,爸爸妈妈一分都不动,都拿给你们读书。”
楚枫楚深这才去睡觉,楚枫心里也踏实许多,幸好哥哥没受影响。
今天直面了福团的福气有多恐怖,楚枫心里反而踏实下来,毒蛇能被打死、树下的尖石能被捡走,这种杀人的“福气”也不是一定能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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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白佳慧也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的男人楚志平几次睡得昏沉沉,都被白佳慧吵醒。
楚志平惺忪着睡眼:“你干啥?咋还不睡觉?”
白佳慧侧躺着,脸上没一点笑意,眼底都是化不开的落寞:“我睡不着。”
楚志平猛地坐起来:“这是谁招惹你了?”
白佳慧也跟着一抖被子坐起来:“我心里不好受,楚志平,我嫁给你后生了二儿一女,我只在生大儿子的时候吃了一个鸡蛋,等生二小子三姑娘的时候,你妈说我不是第一次坐月子,不只没鸡蛋吃,还要收拾家里家外,我坐月子没坐好,现在都有妇科病,一到阴雨天,那里就痒得钻心。”
楚志平的气焰蔫儿了下去,还是道:“你无非就是怪妈,可是,妈就是那个性子,她对哪个媳妇不是那样?”
白佳慧讽刺地道:“如果这就是我作为媳妇的命,那我的女儿呢?当媳妇的时候苦,当女儿的时候总不能太苦吧。当初她病了,想吃鸡蛋红糖水,你妈也骂她公主的身子下贱的命。”
“你妈比豺狼虎豹还凶恶,这点我早就知道了,可是福团一来,就吃了四个鸡蛋,你让三妮看了怎么想?三妮这几天话都说得少了。”
楚志平闷着脑袋,妈在这点上做得确实欠妥。可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又能怎么样呢?
楚志平道:“那妈不是说了福团有福气吗?妈是当家的,总有偏疼的人。”
白佳慧扬声道:“再偏疼一个人,不能拿其他人当草吧。”
“你小声点、小声点。”楚志平慌了,“我知道你不好过,咱们等等,福团一来,弟妹确实有份轻松的活儿,福团说下雨也就真下雨了。要是福团真的有福气,咱们跟着沾光,对福团好一点又怎么了?”
白佳慧冷笑:“沾光?楚志平,我赌你沾不到光。”
“现在家里这么穷,好东西就都给了福团吃,那些还有我们俩拼死拼活挣的一部分,我们尚且得不到。到时候哪怕福团真能带什么东西回家,你以为会有你的吗?”
白佳慧失望地看着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明明好手好脚自己能赚工分,偏偏要等着别人的福气?你要别人的东西不得给别人当狗,不得弯腰捧着别人?不得时时刻刻夸福团的福气,把福团给放你亲生孩子前面?你没看见你大哥他们就是不当狗,就被咒要倒霉一辈子?我问你,你能一时当狗,能一辈子当狗吗?”
“你能当狗捧着别人,你儿子闺女能给别人当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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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佳慧是四个儿媳妇之间学历最高的,在这个年代,白佳慧上了初二,如果初中能毕业,白佳慧就不是地里刨食的命,也不会嫁给楚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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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辈子,福团的福气拳打一众实干家、脚踢各工人,确实达到了年春花说的别人拼死拼活还抵不上福团的一个零头。
楚志平、白佳慧也跟在福团后面“沾光”
他们确实有了起色,但当然不能比福团更厉害。
逢年过节,一家子吃饭,福团坐在最重要的位置,楚志平绞尽脑汁地讨好她,大家说起孩子之间的事儿,楚志平必须豪气万状地说:“跟福团比,我家那几个就是泥堆堆的命!”
不这么说不行,因为如果和福团作对,就会天降大霉。
白佳慧的儿子们也一脸讨好的笑,她的女儿因为从小不平的待遇,像个小冻猫子,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利索。
白佳慧就觉得,比起曾经那段日子,家里好像变得富裕了,但也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根子里就碎了。
如果说上班是上班讨好领导,下了班能做自己,那白佳慧一家,根本就没有下班的时候。连背地里说一句也不可以,否则会天降大霉。
白佳慧在家里富裕的时候,反而毅然决然和楚志平离婚,带自己的女儿远走他乡。
远离这个有大福气的人,她们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现在,白佳慧越说越生气,楚志平慌得想去捂她的嘴:“小点儿声,一会儿被妈听见了,又要骂你。”
隔着土墙,年春花当然听到了二儿媳妇的不满。
这都是暂时的,年春花只等着福团显现一下大福气,让别人心服口服她对福团的偏疼呢。
这黑灯瞎火的,年春花轻手轻脚像做贼一样,因为太黑,她一不小心就在栓门的时候夹住了自己的手指,那根手指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年春花闷哼一声,痛得龇牙咧嘴。
白佳慧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她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做难看。
白佳慧今天却像吃错了药,高声道:“你们来管我就是,我正好去问问生产队的干部,现在哪里有人两天吃四个鸡蛋,本来要拿去卖钱读书的鸡蛋被吃了,我们家这几个孩子现在该怎么办?问问干部,那些鸡蛋也有我的一份,凭啥我的孩子反而不能吃?”
年春花捂着自己的手指头,痛得受不了,连忙去水缸里冰着镇痛。
楚志平连连答应,他做爹的,不对自己孩子好还能对谁好?
福气刚进自家门,可不能让白佳慧跑去队长家闹出笑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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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干部来看看,这就是咱妈当的家!”
以前吧,每次都是看见那些说了福团一句嘴的人踩到粪、摔沟里,年春花只是笑,没想到自己不小心碰见这种事儿,真是痛得钻心。
她沉声道:“老二,你再管不住你的婆娘,妈就亲自来给你管!”
年春花家,因为白佳慧闹了一场,年春花倒也稍微收敛了一点,算是暂时把其余的孩子也当个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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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枫不管福团得不得脸,她仔细察看自己家的鸡,眸色冷如波光,她只想自己家的鸡好好的,如果确定这鸡瘟和福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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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的日子平静而充实。
她这是天黑了,不小心才夹到手指,但那些得罪了福团的,可真是随便走路都能碰到蛇。
陈容芳家的日子眼看着就要好起来。
生产队的日子就这么平静过去,楚枫楚深照旧每天找知了壳、割猪草,陈容芳和楚志国更是勤快得出了名,每天的奖励工分几乎都被他俩包圆了。
她嫁给楚志平,不求吃穿多好,就要个公平都要不到!
她哪儿受过这气?这白佳慧平时不声不响的,原来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年春花就这么苦中作乐,她自以为自己很小声,实则哪儿能瞒过白佳慧、楚志平的耳朵。
楚志平低声道:“佳慧,算了,你看妈悄悄跑去关门栓,以前哪个人和她闹她不大吵个几天几夜,现在她就是服软了,咱们做小辈的,得见好就收。”
年春花习惯了耍威风。
年春花刚这么想完,就听见白佳慧在那质问:“妈之前不是说福团不配吃鸡蛋还有谁配吃?我们也一起去问问队长和书记,家里喂鸡的粮食有我的一份,我女儿天天侍弄那只鸡,我们靠手靠劳力,我们配不配吃那个鸡蛋?”
年春花大气也不敢出,这个时候,她精得很,一句话不说,等着儿子摆平儿媳。但她思来想去还是怕,悄悄下床,去把大门给拴上了。
这个名字出现在楚枫心里,她的心登时沉了下来。
白佳慧道:“以后你得对三妮好点,我那娘是后娘,导致我连初中都没念完,咱们三妮可不能和我一样。”
不说别的,这年头家家都不富裕,要是被人知道他们家现在两天就能吃四个鸡蛋,以后那些工分多的活儿,岂不就不给他们了?
秋日阳光炽烈明亮,大家都热得一身身的汗,这只鸡却蜷缩在一个角落,冷得羽毛一颤一颤地发抖。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年春花痛得在原地直打转。
从此,小小的福团就比队里八十岁的老人还得脸。
劳动时,大家喜欢说一些队里的稀奇见闻,今日大家的议题就是:年春花是不是个搅家精、大傻子?
可年春花确实不敢闹到干部跟前去。
哪怕是上辈子白佳慧离婚,不也是在富裕之后离婚的吗?年春花赌白佳慧看到福气就会让步。
白佳慧算是彻底吆喝开了,她恨她和她的女儿都被当草芥一般对待,年春花哪里被白佳慧这样忤逆过,她气得一点儿睡意都没了。
白佳慧现在不知道福团的福气,之后她就知道了。
白佳慧越说越委屈,这个日子真是太不公平,过不下去了。
她心里怄啊,她是偏心了一点,但是依着她看,确实全家都只有福团配吃鸡蛋。
年春花痛着痛着,又乐了。
在楚枫记忆里,就有这样一场蹊跷的鸡瘟莫名降临第九生产队,起初,陈容芳家的鸡全部死亡,再然后和福团、年春花作对的那些人家的鸡也都死绝,在大家的鸡死得七七八八时,福团带着所有医生都没见过的神奇植物,神兵天降一般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就在这时,楚枫在喂小鸡的时候,发现自家那只灰嘴黑毛的鸡病恹恹的,什么也不吃。
战无不胜的年春花只能吃了这个闷亏,闷着脸一句话不说。
在父母心里,自己孩子就是最厉害的,他咋舍得说自己孩子不如别人,咋舍得让自己孩子给别人当狗啊?
泥人还有三分火。
队员们丝毫不知一个黑色的死神悄悄降临了第九生产队,她们在秋日金色的阳光中挥洒汗水、辛勤劳作。
年春花一听,白佳慧居然是要来真的?
她下床穿鞋,楚志平担心地抱住她:“佳慧,这么晚了你别去,队长他们都睡了,不要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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