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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顶着一头艳阳,正哼哧哼哧地在田里锄草。水灵灵的小青菜长势喜人,看样子过不了几天就能圆满结束这一生,从豆芽似的细苗苗长成这样,全靠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天天琢磨这土质问题和除草除虫业务,比养个孩子还费劲。

他抖了抖身上被汗水浸透的棉质背心,取下头顶上的草帽扇了一阵,长舒一口气。

总算收工了。这批无农药有机小青菜的培养很成功,不枉他博览群书,从一名文学工作者转行成农学家。

他忙不迭进了自己亲手花费八个月打造的豪华单间小木屋,拧开风扇开关,一屁股坐到了躺椅上,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男人个子很高,目测得过一米八,一身充满男人味的小麦色皮肤和美观而不夸张的肌肉,大背心大裤衩,一双磨了毛边的老北京布鞋,配上一张称得上俊朗的脸,简直是大农民的最佳形象代表。

但他原来和农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赵禹寒窗苦读十几年,一路硕博毕业,成为了一名为人类进步贡献知识的大学老师。但从业不过一年就被迫转行,以二十九岁一枝花的年纪开启了务农的一生。

你要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呵,赵禹笑得辛酸,这得从很久之前说起。你想要个确切时间?抱歉,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待了多久,毕竟这屋里连个日历都没有。

别看这里一派祥和,其实这不是真实世界,这只是个空间。对,就是无数网文里的那种金手指,啥都能装的空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斯人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啥,只能每天靠种种菜养养鸡修修房子度日,这大概也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至于那个真实世界啊,发生了一种和空间配套出现的网文主题,世界末日,丧尸病毒。作为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宠儿,赵禹很荣幸地在末世开始前一年得到了这个空间。

起初,赵禹兴奋至极!动不动就捣鼓这个空间怎么使。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大好青年,那时候谁也没想到会世界末日,于是赵禹面对这个只有一块水塘和一片草皮的空间,想到最有用的一点就是要造个房子。

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对照着书研究了一个月,白天上班,晚上就跑回空间给自己造房子。

当代社畜嘛,谁不想自己全款买套房啊。

等房子造得差不多了,末世也来了。那一天,谁也没意识到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病毒爆发的时候,他还在人模狗样地和外院新来的漂亮女老师交流感情。

成年人嘛,有点感情生活不过分。

平时没什么学生愿意来的办公区突然闯进了一个奇怪的女学生,眼睛血红,嘴边还糊着一块血迹,肤色也很奇怪,带着一种死气。她看见二人之后,就以一种扭曲僵硬的步伐走了过来,速度不算快,但也绝对不慢。他和漂亮女老师都不认识这个学生,但二人又都是老师,女老师作为女性同胞,出于人文关怀总得上前询问加安抚一下,而赵禹站在原地,扫了一眼后,只觉得现在的大学生越来越不着调了,spy玩得越来越花。

今天又不是万圣节,吓到老师了怎么办。

漂亮女老师走到学生跟前,热心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并告诉她今天是周末,行政管理方面的老师不在,有事可以下星期一过来。那女学生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似乎没听她在说什么,女老师看着有些害怕了,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下一刻,漂亮女老师的脸被啃了,女学生扑在了老师身上!尖叫声响彻了整个走廊,也唤回了赵禹乱飞的神思,他严厉地呵斥那名学生离开,并试图将两人分开,但女学生下嘴特别狠,等赵禹发现的时候,女老师脸上都见血了,他心沉了沉,咬牙将学生踹了出去,转身去扶女老师。但女老师那张漂亮的脸上已经被撕下来一块肉,现在血肉模糊,疼得在地上抽搐。

赵禹倒吸一口凉气,女人之间的嫉妒这么可怕吗?这新老师是好看,也不至于下嘴这么狠吧?这么严重的毁容估计做手术也好不了,有的赔了。

一个不留神,刚才的学生又爬了起来,直接就朝他们扑了过来,模样根本不像个正常人。他不耐烦地又是一脚。就在此时,走廊尽头又传来了动静,似乎有一大批人要上来,赵禹直觉是不对,当即要带着女老师走。然而女老师突然也发了疯,抓着他就要咬脖子,赵禹心凉了半截。

他努力制住女老师,抬头却发现源源不断的怪异的人拥堵着走廊,正朝他过来。赵禹想也没想就往后跑,好在他身体强健,把后面的人都甩出去一截。要命,本想约个漂亮妹妹一起吃顿周末便饭,怎么学校里的人都发疯了。正要跑下楼,却发现这一侧楼梯也有那些疯人,看见他就好像猫见了荤腥,急急地就要扑上来,有一个甚至抓住了他的一只脚!好不容易挣开,前前后后的路都被堵死了,退无可退,他心一横躲进了角落的厕所。

空间空间空间!他心念一动,消失在了原地。

空间依旧是微风拂面,一派祥和,赵禹愣了几秒,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是可以看见外面的,但也仅限于他消失的位置。在他消失的一瞬间,大量被感染的人冲了进来,没发现目标后不甘心地徘徊一阵,悻悻离去。视角中有一扇窗,透过窗户,他看见了一片噩梦的景象。那些大概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的人见人就咬,里面既有老师也有学生,还有几个是他的熟面孔,在被咬之后很快又会被转化成同类。

……这个世界完蛋了。

在不知对着这个视角看了多久后,赵禹关掉了它,并打定主意再也不出去。他是个孤儿,也没有交心的朋友和爱人,说的难听点,已经和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能逃出来,纯粹是因为自己带着这个空间,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无力改变。

养鸡种菜,烧火做饭,除了必须要用电的灯和风扇,他差不多找不到自己曾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影子。有时候过腻了这种日子,赵禹也会忍不住想,那个世界到底怎么样了?丧尸是不是已经被消灭了?

但他依旧没有打开过那个视角。

丰收的菜过了一茬又一茬,等赵禹已经吃上自己种的米了,他才感叹时光易逝。当初心血来潮买的作物种子都换上了新种,母鸡孵化的小鸡崽也都能生蛋了,他躺在床上长叹一口气,还是在一个心血来潮的晚上打开了能看见那个世界的视角。

空间的早晚四季都是跟着现实走的,外面也是黑夜,月光撒在教学楼上,干干净净的,一个丧尸的影子也没有,让他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当初。

一堆青春靓丽的女学生围着他喊赵老师,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都被他笑嘻嘻地搪塞过去。小孩子就要多读书,不要太八卦哦。那一张张鲜活的脸,大多都已经变得模糊起来,赵老师的心跳了跳,会不会已经恢复了?

他刚想从床上坐起,眼前突然闯入一个人,正好和他对视!赵禹吓得躺了回去,而后从他涣散的瞳孔得知自己应该没被发现,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人似乎受了伤,且年纪不算大,阴差阳错地躲进了他当初躲的那个厕所。等等啊,孩子,那门不是已经破了吗?你躲这有什么用?还不赶快换……

少年的身后出现了数道身影,都生着一双红色的瞳孔,下一秒便低吼一声冲了过来,赵禹看得心惊胆战,不是,这感觉也太像恐怖片了吧?

躲躲躲快躲开啊!

不知是意识更快一步还是空间出了问题,等赵禹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已经从视角消失,并且从天而降,压在了他刚培育好的小青菜上。赵禹的窗正对窗户,他下意识关掉视角,刚好看见这一幕,霎时间心肺骤停。

不!!!小青菜——

少年已经晕死在了小青菜上。

赵禹悲痛欲绝,将人小心翼翼地挪开,发现小青菜无一颗生还。鸡笼里的鸡也受了惊吓,咯咯咯叫个不停,赵禹深吸一口气,将不知死活的人拖到躺椅上,又跑去拿了把菜刀,笑容森寒,妈的,把人弄死好了。

少年蹙额,有要醒的迹象。赵禹干净利落地再度打晕了他,臭着脸把他翻来覆去地摆弄,等看到身上没有抓咬痕迹之后才罢休。

说实话,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子。虽然闭着眼,脸上也脏兮兮的,但依旧不掩五官的精致,简直就是游戏里的建模脸,还不显女气。就看在这张脸的份上,赵禹还是舍不得拿他开刀的,把人扔回躺椅之后,他在左右走不过十步的小木屋来回散步,心情十分复杂。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从没把空间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如果要让外人知道,那就不能让他出去。这小子最好好相处,如果他敢动别的心思,赵禹冷笑,那他就专门挑个有丧尸的时间把他丢出去!反正这是他的空间,他想干什么干什么。

想好之后,他再度躺回了床上,一天的疲惫上涌,很快就睡得不能再死,还伴随着轻微的打鼾声。就在他闭上眼之后,那本该昏迷的少年便醒了过来,他犹疑地观察着这方空间,继而将目光挪到旁边床上的男人身上,黑暗中,他一只眼睛闪烁着诡谲的红色,继而又消失不见。这异状并未在夜里激起什么波澜,赵禹也不得而知。

……

赵禹习惯早起,刚过七点,他就自然而然地被生物钟叫醒,坐起身打个哈欠,趿拉着人字拖下了床。

漱过口洗过脸,回头再路过床边的时候,他才见昨天带进来的人依旧睡得死沉。

“不是我昨天下手太重了吧?”他嘟囔了句,而后用脚踢了踢椅子,“喂,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少年没反应,他轻咦了一声,弯腰捏了捏少年的脸,“总不能是死了吧?”人还是热的,不可能吧。

在他的坚持不懈下,少年总算睁开了眼睛,看样子有些迷茫,“你是谁?”

赵禹松开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我是你哥,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少年仔细回忆了一阵,“……我想给同伴去找药,但跑错了地方,后来……”

“遇到了丧尸,我救了你。”赵禹笑里藏刀,“你还压坏了我的菜,小朋友,知道现在这东西多宝贵吗?”

少年有些疑惑,“我不是在厕所吗?”

“是啊,这是个独立的小空间,我当初也是从厕所那儿跑进来的。”

“那……还能出去吗?”少年有些黯然,“我还要给朋友找药。”

赵禹摇了摇头,“我也是无意间进来的,不知道怎么出去。”你死了我也给你埋这儿,要出去想都别想。

少年这才环顾四周,看了看风扇,又看了看躺椅,“这些……”赵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慌不忙道,“我那时候正在午睡……”

“厕所也能午睡吗?”

“嗯对,厕所清静。”

……二人相顾无言,好在少年不计较这些,他诚恳道,“谢谢,我叫郎玄。”赵禹啊了一声,回过神道,“赵禹,赵州桥的赵,大禹治水的禹。我看你的样子,差不多在读高中吧?字应该都认识。”

郎玄低下头,小声道,“没读完……”

“嗯?”赵禹还没反应过来,“辍学了?”

“高一的时候病毒爆发,外面已经乱了两年了。”郎玄抓着扶手,“禹哥,你在这待了多久了?”

赵禹有些尴尬,他与世隔绝太久,已经忘了外面乱成了一锅粥,哪儿还有让未成年继续读书的条件。他咳了两声,沧桑道,“算算也是两年了。不读书也没关系啊,跟禹哥学学种地,也能养活自己。”

人家的末世流都是打怪升级,就他天天种地,自己种地还不算,还把人未成年也拉来种地,这令人唾弃的价值观!

赵禹唾弃完自己,也没看郎玄的表情,几步走到小木屋另一头开始做饭。噢,一开始忘说,他还有个电磁炉和电饭锅。当初倾家荡产从国外购进的一组太阳能光伏发电板保证了他日常生活的供电需求,也导致他后来连块砖都买不起。但现在看来这东西买得确实很对,没有这几块板子,他连烧火做饭的材料都没有。

总不能拆房子吧。

他动作熟练地煮了一锅粥,把院子里还没来得及哀悼的小青菜切碎撒了进去,随后盛了两碗出来,将其中一碗递给郎玄,“吃吧,吃完和我出去干活。”

郎玄意味不明地看着面前的粥,声音有些缥缈,“我已经很久没吃过正常的饭了,谢谢禹哥。”赵禹尝了一口,味道不错,这都该归功于他宝贝的小青菜,随口道,“那你在外面吃什么?总不能不吃吧?”

“外面的人经常没东西吃,饿肚子是常有的事。”郎玄想了想,又道,“有人为了一口吃的就能出卖朋友,很可笑吧?”赵禹点了点头,一碗粥很快见底,他又盛了一碗,见郎玄一口没动,蹙眉道,“怎么了?还挑食?”他转头拿了样东西丢在郎玄碗里,“你们小孩儿吃东西都喜欢用这个吧?这东西好久没用了,刚好给你。”

郎玄愣愣地看着碗里的搪瓷勺,久违地笑了笑,“嗯。”

小青菜全都光荣牺牲了,赵禹无法,只能把地重新松土种上别的东西。但具体要种什么,他心里还有些纠结。空间的地不算太大,中间盖了木屋,左右分别种了水稻西红柿大白菜三种作物。至于前后,后面还放着当初盖木屋剩下的木料,暂时没法用,前面一半用来养鸡,一半就是小青菜。左右都还没成熟,肯定不能摘,他也没想好后面要不要开垦出来,能动的只有这一小块地。然而就这一小块地决定的却是他未来一段时间要吃什么,这么严肃的问题,不想好了后悔的就是自己。

“郎玄,你觉得该种什么?”他觉得把这个难题抛给新来的。郎玄眨了眨眼,刚洗干净的脸意料之中的好看,他身上穿着赵禹刚拿给他的换洗衣物,因为年纪还小,整个人又偏瘦,衣服看着有点大,不过看起来是比之前清爽多了。

“种花?”

“……”赵禹斟酌了半天,最终决定不耻下问,“什么花能吃啊?”不说花能不能吃,现在该讨论的难道不是生存大计吗?真拿他当哆啦a梦啥都能弄呗。

郎玄也意识到自己在为难人,低下了头,“我错了。”

“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错了,我还能打你骂你啊?”赵禹拍了拍他的肩,“我现在手里还有三种能种的,土豆豌豆豇豆,你想种哪种豆?”

郎玄眼睛亮了亮,“土豆。”

赵禹笑了,和他想一块去了,土豆管饱。

把去年剩的几个土豆切块种好,又使唤郎玄拿桶去河边提水,少年看着瘦弱,劲儿却不小,来回跑了几趟脸不红气不喘,看得赵禹十分欣慰。如果一直这样,倒也不错。等灌溉得差不多了,他便拉着人进屋里吹凉,一人一碗澄好的凉白开,加上他的革命战友落地扇,瞬间将疲惫一扫而空。

“还好今天有你,不然中午都干不完。”赵禹说完,看向乖乖坐在旁边的郎玄,“土豆还有剩下的,等会儿炒个土豆丝,再来个西红柿炒鸡蛋给你补补身体,”他捏了捏少年的脸,戏谑道,“看这瘦的,被风刮跑了怎么办?”

少年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单纯。赵禹心中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马上放开了手,强笑道,“你休息吧,我做饭。”

郎玄却突然道,“禹哥,你真好。”

“还用你说,”赵禹熟练地拿起刀给土豆削皮,“累了就躺那休息会儿,饭一会儿就好。”郎玄却径直走到他旁边,盯着他的手看得认真,赵禹虽然干了两年农活,但以前到底是读书写字的手,骨架修长漂亮,连带着削皮的动作都赏心悦目。

“禹哥以前是大学里的人吗?”

赵禹削完皮,把刀和土豆冲洗干净,开始切丝,“嗯,以前在这当老师。”

“老师?”郎玄兴趣渐浓。

“看不出来?”赵禹对着澄亮的刀面照了照,不禁感叹道,“我以前可是教中文系的。”现在又糙又黑,活像上了梁山。这要是让以前仰慕他的女孩看见,滤镜都得碎一地。

“……”郎玄不再说话,赵禹把他撵回去吹风扇,风风火火炒了两个菜,不说色香味俱全,倒也颇具食欲。一顿饭下来,一盘土豆丝差不多都被郎玄一个人吃完了,赵禹不由得感慨,这孩子是真爱土豆。看这不挑食的样子,估计在外边饿坏了。

一天很快到了头,夜里冲完凉,赵禹独自一人坐在湖边吹风,湖面波光粼粼,映下头顶一轮明月,刚长了一截的水稻在地上撒下一片阴影,把他盖了个七七八八。

明明活的好好的,赵禹却说不上来自己什么心情,一个人在空间过活两年,鸡都有个伴,他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大活人陪自己说说话,还听话懂事,他的确感到高兴,又有点说不出来的苦闷。

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不可能放下安逸的生活去救所有人,这从各个方面都不现实,但不妨碍他觉得自己无能。

人……都是活该受罪。

郎玄站在不远处,一只眼又涌上浅浅的红色,直盯着赵禹的背影。

这个人就是空间的核心,杀了他,就能出去。

他刚动了这个念头,身体就被一阵莫名的力量压制,好像是对他的警告。少年的脸色一度变得很差,只能捂住自己那只异样的眼睛忍耐着什么。

赵禹似有所感,回头就发现少年站在那儿,看着很不对劲。他心下一紧,忙起身跑了过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话虽如此,他头上的冷汗却越来越多。赵禹把人扛在了肩上,“逞什么强!你个半大孩子有什么不舒服的说不就完了?你禹哥是死人吗?”

把人放到床上,赵禹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惊道,“怎么突然发烧了?”

郎玄不答,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体内被压制的那部分被刺激,一旦不受控制,他就得彻底转化成那种怪物了。少年身上的汗浸透衣衫,右手仍旧捂着那只眼睛,赵禹察觉不对劲,二话不说将人的手拨开,却看见一只骇人的红眸。

他自然知道那属于什么东西,当即后退两步抵在了墙上,少年就这样看着他,似乎有种意料之中的讽刺,但结合实际情况,又实在可怜。

然而赵禹的脑子只空白了几秒,就马上上前将人压住,床板适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郎玄?还认识我吧?”二人挨得极近,几乎是贴在一起,少年那只眼中红色愈发浓郁,赛鲜血一般鲜艳,他沙哑道,“你要杀了我吗?”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所有见到这只眼睛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想杀死他。和丧尸一样的眼睛,注定让他没有容身之处。

然而那人却松了口气,“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还醒着就好,自己看看能不能控制住,我先下去找根绳,实在不行把你打晕捆一晚上,别嫌难受。”说完,他起身下床,徒留郎玄一人看着他沉默不语。在房间里一通翻找后,赵禹握着一截麻绳缓缓坐在了躺椅上,眼睛看着天花板,“说吧……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郎玄抓着床上的被子,努力保持清明,乖乖答道,“不知道。”

“被丧尸咬过?”

“小腿破皮,沾了它们的血。”

“除了我还有人看见过吗?”

“……”郎玄一阵沉默,而后歪头看着躺椅上俊朗的男人,“为什么不杀了我?”

赵禹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用手锤了锤太阳穴,扔掉了手里的绳索,“你是人,杀了你,我成什么了?”

“万一我完全变成丧尸了呢?”

“那就让你滚蛋!”赵禹突然起身,凑到他面前看了看,红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浓郁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你这不是控制得挺好的吗?”郎玄的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禹哥不怕我?”

“你禹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怕你一个未成年干什么?”赵禹揉了揉他的头,哪怕是只猫是只狗,带进来就得负责到底,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直到看着那眼睛里的最后一丝红色褪去,才打了个哈欠道,“睡吧,你还在长身体,不睡好长不高。”

“……一起睡?”

赵禹觉得没啥大问题,就说了声行,床上睡两个人不算太挤,总不能又让人家在躺椅上凑合一晚上。

改天得用后面的木材再做张床。

关了灯,电风扇依旧孜孜不倦地送风,赵禹入睡很快,他好像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这么处变不惊。哪怕身边躺着一个有异变风险的陌生人,他也能心大到睡着。郎玄不动声色地凑近他,眼中暗流涌动。

第一次,有人没有因为眼睛而背叛他。

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他心情很好,从没有这么好过,直到闭上眼睛都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为了加强郎玄的抵抗力,赵禹忍痛宰了一只鸡炖汤。电磁炉肯定不能再用了,只能另起炉灶。看似这空间里的生活过得好,其实很多东西也快没戏唱了。如果电磁炉坏了,单靠烧火做饭,那点木料连一个月都不够烧的。无论怎么省吃俭用,油和盐这两样必备的东西也见底了,他倒是知道一点制盐的知识,可油该怎么办?

赵禹曾经萌生过在空间里养头猪的想法,又有肉又有油,一头够吃半年。但也只能想想,空间里没冰箱,猪又没法像普罗米修斯那样被吊着命,买了也是浪费,还污染空气。

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意识到时间的紧迫后,赵禹开始没日没夜地研究制盐和榨油的技术。但空间的湖是淡水湖,他手里也没有能出油的作物,半个月后,这事只能不了了之。万般无奈,赵禹只能下定决心道,“我出去一趟。”盐必须得吃,何况现在还多了个长身体的未成年。

“不行!”郎玄脱口而出,眼神闪烁,“你不是不能出去吗?”赵禹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现在能了。”

“那就带上我,”郎玄看着他,“外面的丧尸已经不一样了,你对付不了他们。”

教学楼荒废两年,地上杂草丛生,地砖松动,二人屏息走在走廊上,时不时还能看见经年的血迹。赵禹从业一年多,对这片地方还是熟悉的,他带着郎玄猫腰走到了一间办公室,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郎玄不明所以,赵禹便压低声音道,“我办公室。”虽然把人带出来了,赵禹并不指望他能做什么,能躲则躲,躲不了就带人进空间。二人进去后,他又慎之又慎地将门落锁,办公室一直没人,早就落了厚厚一层灰,赵禹摸索半晌,在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和充电器,这里早就断电了,手机自然也没电,赵禹心念一动,将东西收回了空间的桌子上。随后又把目光投向靠墙的书架,满是怀念,这上面可都是他一本一本集的珍藏。

郎玄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从眼前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沙发,电脑,和办公桌都没了,周围瞬间变得空旷起来。做完这些,赵禹才返回来对他道,“走吧,我们去食堂。”

“禹哥,食堂很危险。”郎玄认真道,“那里有很多丧尸,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怕什么……”轰隆一声,门破了!赵禹下意识将两人传送回去,后脑勺上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那是一种对危险感知的本能。打开视角一看,发现刚刚在他身后的的确是一只丧尸,而且体格非常夸张,一拳在墙上留下一个深坑。

……这豆腐渣工程,让学校情何以堪。

等等,这位置……刚刚他的头差点就被打穿了吧。

赵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突然怀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禹哥……”赵禹这才看见,他刚刚下意识把郎玄抱在了怀里,到现在也没松开,都快把人家勒得喘不过气了,他赶忙松开,“没事吧?”

“没事,”郎玄看着一点也没有被吓着的样子,反而有点莫名其妙的开心,“你看,外面很危险,还是别出去了。”

“丧尸都变成这样了?”赵禹想想那大块头,仍旧心有余悸。

“它们一直在进化,刚刚只是其中一种,偏力量型,像这样的丧尸在这座大学里并不少见,禹哥,还要出去吗?”

赵禹哪儿敢啊。以前抬脚就能踹一个,现在人家以一敌百,他出去还有意义吗?他内心挣扎道,“那油和盐……”

郎玄眼中的红光一闪而过,“我替禹哥去吧。”

“那怎么行!”这更不可能了啊!

“我体内那一部分丧尸病毒对它们有很强的迷惑性,上次是因为我对他们出手了才被追着不放,再说了……”郎玄踮脚搂住了他的脖子,“我还有禹哥,你会救我的,对吧?”

少年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并不难闻,像是某种惑人的花香,赵禹笑了笑,“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赵禹习惯了和自己的学生玩笑打闹,又没有弟弟妹妹,这一个月少年和同他举止亲昵,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以为是一种表达喜爱的方式罢了。

“让我去吧,禹哥。”少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赵禹赶忙推开他,蹙眉道,“真的没问题?”

“嗯。”郎玄点点头,端着一张漂亮的脸认真道,“我会很快回来的。”

……

这只力量型丧尸明明听见了房间里声响,却怎么都找不到猎物,眼下正暴怒至极,在走廊上怒吼着。突然间,他听见了细微的声响,面前走来了一个少年,身上散发着微弱的同类气息。丧尸之间等级严明,力量型丧尸领地意识非常强,当即要呵退他。谁知少年神态自若,非但不走,反而还开口道,“我很喜欢你的力量。”他抬起手,无数的藤蔓自他身后出现,顺墙攀爬,到了力量型丧尸附近,“把它给我吧。”

话音刚落,藤蔓瞬间暴涨,将丧尸牢牢捆缚住,丧尸使出浑身力量试图挣脱,却抵不过藤蔓数量源源不断,很快便无力挣扎,无济于事地对着远处的少年怒吼,它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弱小的东西能困住他。郎玄的右眼慢慢变红,与此同时,丧尸声音渐渐消匿,巨大的身形慢慢干瘪,被藤蔓绞杀殆尽。它们宛若一条条蛇灵活地攀爬着,颜色变得愈发苍翠,回到郎玄脚边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裤腿。

长相精致却青涩的少年眉眼一弯,“很好,有进步。”只要把上次那几只丧尸的力量一并吞噬,一定会比现在更强。

它们都在食堂那边吧?

郎玄轻轻抚了抚藤蔓表面,做了个倾听的姿势,在得到自己的答案之后,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这所校园有很多丧尸,几乎遍布各个角落,且有一定的自主意识。

人和丧尸都在变强,一种名为异能的东西在少数中诞生,并且可以通过吞噬别的同系异能者获得提升。

多数人类因为道德束缚,并不会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获取力量,但对丧尸,以及丧尸之间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他就是专程找过来的,目标是那几只高阶的异能丧尸,但因为低估对手被逼到了那栋教学楼,进而遇到了赵禹。

天暗了下来,食堂周围游荡的普通丧尸因为一道气息的靠近四散溃逃,却依然有几只留在原地,拦住了来人的去路。

“又见面了。”郎玄收敛了笑意,看着面前几只面带贪婪的丧尸,身后的藤蔓织起了铺天罗网,“这次可不会让你们走了。”

……

赵禹刚试了试手机能不能充电,发现对方生命力顽强,休眠两年了还能用。再次感谢当初斥巨资买这几块板的自己,不然谁能在末世给手机充上电。

但意料之中的没信号。

手机里铺天盖地都是消息,最新截止到他躲进空间的第三天,很遗憾,都已经点不进去了。不过标题倒是清清楚楚,都是某地发生暴乱,现已稳定的消息。赵禹无力地笑笑,如果真的稳定了,那现在外面那些是什么?学校新招的泰山保安?

手机没电两年,各方面性能都倒退不少,进个聊天界面都得卡顿半天。置顶的还是学校大群,最新消息是企鹅新闻,朋友圈上有个红点,却怎么都刷新不出来。

人类的消息网很脆弱,说断就断。一个同事约他去聚餐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刚加上联系方式的漂亮女老师没聊天就变异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蹲着,有的人看不见,是因为网没了,而有的人,是再也看不见了。

就算看见了,无非就是他追着你,要死要活要亲你一口。

赵禹长叹一声,把手机丢在了床上,看着院子里的办公桌,思考放哪儿比较好。屋里太寒酸了,连张吃饭的桌子都没有。以前就觉得办公桌上的东西最香,现在总算能搬回来当餐桌了。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要落下去了,郎玄还没回来。他一直开着那个视角,看着办公室一片漆黑,就是没有熟悉的身影。一个在末世活过两年的人,肯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这点赵禹从未怀疑过。但这些都不能磨灭他这老父亲一般操心的心情。

他把电饭煲调在保温模式,把菜放进去温着,保证孩子回来的时候能吃上热饭热菜。赵禹靠在床头,伸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不正常,对郎玄莫名的亲切感在其他人身上根本不可能存在,他承认自己是个颜控,但郎玄他妈是个未成年人,他又不是畜生,绝对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难道是太孤独太缺爱了?

赵禹严肃地从书架里找出了一本一直被冷落的心理学书籍,试图从中寻找答案。他记得这是某次为了和新交往的美女心理医生有共同话题买回来恶补知识的,但最后美女医生还是辜负了他一片苦心,以三观不合提了分手。在那之后,赵禹再也没有动过这本书,如今迈步从头越,情已淡,纸犹新。

恋爱这东西,纯粹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自从末世之后,他这心思就歇得干干净净,种地做饭带孩子,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原以为郎玄很快就会回来,可赵禹连等三天都没看见他的人影。赵禹心头打鼓,不是说过了情况不对赶紧跑回来吗?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他总说对生死看得很淡,但一个一起生活十几天,晚上睡同一张床的人说没就没,这性质不一样。

赵禹枕着一只手臂,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早知道不让人出去了。

……

黑暗中,钝物刺入身体的声音清晰又深刻,粗大的藤蔓长至两层楼的高度,开始吸收战利品的能量。郎玄右眼的血色缓缓褪去,扫了一圈躲在暗处的弱小丧尸,下一刻,几道雷便凭空霹下,将碍眼的东西消灭得干干净净。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但伤口正在快速愈合。粗大的藤蔓变回手指粗细,叶片耷拉着,看样子也是累极。

郎玄将它收回,蓦地走进了化作半具残骸的食堂。

禹哥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夜里的教学楼非常阴森,加上没有灯,赵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他作为一个文艺青年,非常不能欣赏有人喜欢看恐怖片的爱好,尤其是那种血肉模糊,肢体横飞的场面,每次看见,都得在午夜梦回循环播放。

简而言之,胆小。

在文学眼中,任何东西都有美的一面,但恐怖片不行,它玷污了某位前·大学老师的思想。

一路磨磨蹭蹭,赵禹总算到了楼底。一只游荡的丧尸正好路过,和他来了个深情对视。丧尸生前是个体面人,西装革履打领带,就是朝他跑过来的时候不太友好。赵禹强装镇定,一把将其按在楼梯扶手上,又找了根绳把它捆在上面,丧尸动弹不得,只能龇牙咧嘴地朝他吼。

赵禹不理它,这丧尸也没郎玄说得那么可怕,这不是挺弱的。教学楼离食堂有相当一段距离,他一路给自己壮胆,总算在走了一半的时候……遇到了一群狂热粉丝。

全凭月光开路,赵禹在校园里撒丫子狂奔,依旧没放弃赶去食堂找人的计划,幸运的是,越靠近食堂,那些丧尸就越少,从十个缩减到了三个。三对一没胜算,被咬更是不划算,赵禹默念完,就继续朝食堂全力冲刺!

一个中文系老师,硬生生跑出了体育老师的魄力。

食堂近在眼前,赵禹心中狂喜,但在看到毁成古罗马斗兽场的建筑后,他不淡定了。

这是什么新时代潮流,连建筑都开始玩仿妆了?

对他锲而不舍的三只丧尸似乎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也不追他了,停在原地不安地徘徊。赵禹没有犹豫,一步踏进了披上限定斗兽场皮肤的食堂,原本的大厅全是建筑残骸,里面视线不好,一连被绊了几次后,赵禹从空间取出了手机照明,这里似乎发生过激烈的打斗,甚至能闻见一种难闻的焦糊味儿。整个……半个食堂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战争,看样子大概差点出动核武器,怎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他皱了皱眉。

谁在这里打过架?

郎玄又去哪儿了?

“禹哥?”四下无人,荒废的建筑里传来了一道幽灵般的问候,赵禹背后发凉,僵硬地转过身,看见了一张苍白的脸。那一刻,他很想叫出来,但考虑到面子问题,他忍住了。

半夜出来真的会闹鬼啊啊啊啊啊!

“禹哥?”那张脸上露出些疑惑,“我是郎玄。”

赵禹咽了口口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郎玄……郎玄?你吓死我了!”他收回手机,在郎玄脸上摸了摸,随后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你跑哪儿去了三天不见人影,我以为你被……你衣服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身上没受伤吧?”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郎玄有一瞬间的愕然,随后便任由他摆弄,眼中有一种看不懂的情绪逐渐弥漫,“你是出来找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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