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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书熠茫然:“负责?”
“嗯,”谢珈别开眼睛,微微抿了抿嘴唇,“……我会负责。”
许书熠本来觉得尴尬,然而看到谢珈露出难为情的模样时,他突然有点想笑,这和记忆中小嘉腼腆内向的性格有所重叠,让他多少有了点熟悉的感觉,像是回到了十六街区的夏。
面前的枪忽然放下了,谢珈抬起头,听见许书熠说。
“我不需要你负责,如果可以,你忘掉那晚的事情,对我们来说都再好不过,你还是我的学生。”
谢珈的手指抽动,蜷了下。
许书熠认为他是默许了,站起身,下身莫名有点不舒服,湿乎乎的。前几天和周新桥做完爱后,他经常会睡醒发现内裤是湿的,因而第一时间并没有往谢珈所说的验明联想到一起。
他打算送谢珈离开:“时间很晚了,你可以走侧门——”
谢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你对两年前那封信的答复吗?”
许书熠愣住,露出点迷茫的神情,看着谢珈站起身。
“我明明在信里最后写了,无论喜不喜欢我,什么结果,都要给我一个答复。或许两年前你觉得我年纪小、幼稚、心性不定,所以没有回信,那现在呢?”谢珈几乎是逼视着他,身影半笼在他身上,无端有压迫感,“现在我说‘负责’,你也认为是儿戏,是吗?许老师。”
许书熠沉默,谢珈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两年前,他第一次递出情书,紧张得一夜没睡,之后一次次跑邮局,等待却毫无结果。两年后重逢,许书熠若无其事地叙旧,绝口不提当年的信,甚至于现在,仍在提那场形同虚设的师生关系。
谢珈没再继续说,他笃定许书熠不会回应,也不打算让他继续为难,刚要离开时,他忽然听见身后许书熠迷茫的声音。
“信?”
他说:“我没有收到那封信,小嘉。”
翌日,周五。
早上六点钟,元昭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心合上门,正打算进卫生间洗漱,余光里扫见许书熠仰躺在床上,醒着的模样。
“你醒得好早啊,今天上午有课吗?”元昭见人早醒了,松了口气,“我还怕吵醒你。”
许书熠头疼得厉害,他昨晚一夜没睡,眼睛也发酸:“……没课。你昨晚怎么没回来?”
“我、我亲戚来找我,”元昭眼神躲闪,“我陪着在酒店将就了一晚。”
很明显的撒谎,但许书熠并没有仔细听,他只是点点头,起床去卫生间。元昭刚洗完脸,抬头从镜面看到了许书熠的脸色,吃惊道:“你生病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昨晚失眠了,”许书熠勉强笑了笑,“中午补个觉就好。”
他心不在焉地开始刷牙,脑中却仍是昨天晚上谢珈的话。
在许书熠问完之后,谢珈一度认为他仍在逃避,甚至有点愤怒,在确认许书熠真的不知情后,才说。
“那封信我给了周老师,我让他转交给你,”他顿了下,“他没有给你吗?”
许书熠脑袋轰地一声炸开。
没有。
对于那封信,许书熠完全没有记忆。
之后他急躁地赶走了谢珈,关上房门后,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很久没有动弹。半晌后,许书熠才拿起了手机,发现手机没有电关机了,白天他一直忘记充电。
充电开机后,许多消息涌了进来,除去垃圾短信,有四条消息来自周新桥。
【周新桥】:回宿舍了吗?
【周新桥】:[视频电话已取消,点击回拨]
【周新桥】:晚安。
【周新桥】:今天如果没有课,回来打个电话,好不好?
三条信息分别在不同时间发来,最后一条是凌晨五点。许书熠慢慢往上翻,周新桥外派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他们一直在聊天,周新桥会说想他,会耐心开解他烦恼的事情,甚至于哄他睡觉。
一直以来,周新桥所展现的形象都是如此——温柔,包容,尊重他的一切,许书熠甚至认为光风霁月也适配他。
所以,两年前的那封信,周新桥是忘记转交给他了?或者是弄丢了,不敢告诉他?可周新桥一向细致,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即便弄丢了,也不会遮遮掩掩。
唯一的可能性,是周新桥私自扣下了那封信,没有转交给他。
许书熠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仰躺在床上。
他不知道怎么回复周新桥。
“许教,这几天晚上我可能都不回来了,”元昭的声音隔着卫生间的门有点不清晰,“我得陪我亲戚在附近玩一玩。”
许书熠说“好”,心不在焉地翻了个身。
下午b班有劳动,是组装电子仪器。许书熠中午补了一觉,却仍是困,只是强打精神去监工。
今天班里请假一人,谢珈没有来。
班长说:“主任把他叫过去了,不知道具体什么事情。”
许书熠下意识松了口气,他点点头:“知道了。”
虽说昨晚谢珈没有明说信的内容,但也能猜到大概,无非是青涩的爱恋。诊疗室的那晚原本是个错误,可一旦掺入个人色彩,就变得暧昧不清,再见面难免尴尬。
不在也好。
劳动两个小时,中间没有休息时间。许书熠盯得直犯困。临结束时,一通电话突然拨了进来,他陡然清醒过来,看见屏幕上的名字,是周新桥。
接近一天没有回消息,如果再挂断会显得很奇怪。
许书熠走到门外,迟疑了会儿,才接了起来:“喂,学长。”
“在忙吗?”周新桥温声道。
“我……在看着学生劳动,”许书熠把那句“不忙”给吞下肚去,说,“学长你有事情吗?”
周新桥那头沉默了会儿,只能听见呼吸声,半晌才说:“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很想你。看你没有回我,怕出什么事,所以来打电话问一下。”
许书熠莫名产生了点愧疚心理,他突然想,关于那封信他都没有问周新桥,就算有误会也无从澄清,许书熠冲动地脱口问道:“学长,两年前——”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学生顿时解脱,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周新桥问:“两年前?”
“我今晚再给你打回去吧,这边下课了,我得组织一下学生,”许书熠匆匆道,“回头聊,拜拜。”
挂断电话后,许书熠这才去管纪律,把制作好的电子仪器放到一边,等待警卫带走,他清点好学生人数,宣布解散,许书熠想起什么:“江谕!”
坐在最后的江谕抬起头来,他打了个哈欠,这才走过来,眼睛有点发红,攒着透明的水汽,在灯光下显得漂亮:“教官。”
“昨晚没睡好吗?”许书熠有点想笑,“等会儿我带你去教职工餐厅吃饭,吃完饭找间空教室,练一下昨天说的节目。”
江谕问:“只有我们吗?”
许书熠奇怪道:“你还想有谁?”
江谕懒洋洋道:“怕有讨厌鬼。”
许书熠只当他在开玩笑,教室里人已经走空了,他收拾了书,刚要开口,手忽然被攥住了,江谕侧目看向他,微微笑起来:“走吧,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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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街区,会议室。
周新桥汇报结束后,他收起笔,台下响起掌声。
“小周的汇报的确可圈可点,角度也很新,是非常出色的总结,”一位年轻的老师也点头道,“很期待小周教官的下次汇报。”
为首的老教授也赞许道:“都说虎父无犬子,果然如此。”
周围人也附声:“和周上将年轻的时候的确很像。”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周新桥目前与父亲周博海的僵持,这些夸赞也不是出于他的汇报,而是他的身份。只要周博海的上将身份没有被摘下,这份过于璀璨的光晕就永远会遮掩他,没人会在意他讲了什么。
“谢谢。”周新桥说。
他收拾好文件,坐到自己的席位上。之后也没有参与讨论,等到会议结束,却是率先起身,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这并不符合礼仪,身后众人面面相觑,但也没有人敢指点什么。只有一个年轻的老师跟了上去,鼓起勇气,与周新桥搭话道:“小周教官!您、您刚才的汇报我听得很仔细,只是有一点不懂,我——”
周新桥打断他的话,礼貌道:“下次吧。”
说罢,他直接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外的年轻老师局促地站在那儿,见周新桥没有邀请他进去,于是只能走开了。
车内,周新桥并没有点火。他穿着身规整的西装,系着墨绿色的领带,头发微微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眼镜折射着手机屏幕的光,显得尤为冷淡。
周新桥的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方向盘,过了会儿,他忽然打开了车内储物柜里,拿出其中的耳机线,戴上,打开手机里的软件。
耳机里先是传来了滋滋的电流声,随即传来了模糊的声音。
“这个教室吧。”
许书熠推开了一楼楼道口的教室门,探头巡看了一圈,确认无人后才进入。这个点不是上课时间,空教室不难找,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对江谕道:“坐第一排吧。”
江谕关上了门,咔嗒。他拉开了第一排的空椅坐下。
“这两天有选好歌吗?”许书熠也拉了个空椅子,与江谕并排坐在一起,“地方民歌,外语歌……都可以。”
江谕摇摇头:“没有。”
这倒是意料之中,毕竟他们天天学习和劳动还忙不过来,手头连电子设备都没有,空想的确没有结果。许书熠拿出一张纸:“选一首吧。”
江谕看着那张纸——上面罗列着几首歌曲,手写的,很清秀的黑色字迹。他的指尖搭在数字1的旁边,敲了两下,才道:“你选吧。”
“都没有听过吗?”许书熠困恼道,“那……第一首吧。”
他起身拿起一旁的手机,调出歌曲,放给江谕听。一首节奏明快的歌,没有什么炫技的部分,总体难度并不高。这首歌是许书熠小时候妈妈常听的,因而即便不看歌词,许书熠也能跟着哼哼两句。
放了两遍后,许书熠问:“大概会了吗?”
江谕抬起头,眨眨眼,少见地露出迟疑的神情:“……会了吧。”
许书熠非常高兴:“那你跟着唱两句我听听?”
江谕看着手机上的歌词,抿了下嘴唇,前奏一过,他跟着唱了两句,再度抬起头时,他对上了许书熠凝滞的表情。
江谕:“怎么了?”
许书熠沉默半晌:“……你唱歌跑调?”
“有吗?”江谕愣了下,“我觉得在调上。”
方才预备听江谕唱歌的时候,许书熠满心期待。江谕的长相优越,声音也清冽,唱歌一定不会难听。没想到一张口,七个字五个字不在调上,他实在难以违背本心夸出口。
许书熠又安静了会儿,他叹了口气:“没事!我教你。”
两年前支教的时候,许书熠评分很高,所带班级的语文成绩都很好,想来能做教官的,总要多点耐心出来。他将歌曲进度拉到最前面,一句一句地教着唱。
学了两三句后,许书熠沮丧地发现,跑调虽然可以通过反复练习克服,但江谕的问题远不止于此,他说:“其实你应该用腹部发声,如果只用嗓子的话,会比较累,而且容易破音。”
江谕迷茫道:“腹部?”
“对,”许书熠想了想,握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处,“用这里发音。你看,我唱歌发力的时候,这里会硬,而且你的力量要收紧一点……”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些许的暗示色彩,只是单纯地想要教会面前的学生。
而江谕垂着眼,眼睫黑密,看不清眼中情绪。虽说已经入秋,但白日仍是偏热,许书熠只穿着一件长袖,隔着单薄的布料,他能清晰感知到许书熠柔软温热的腹部,随着说话的节奏震动,带来微妙的感触,而迟迟没有放开。
这种亲密让人有上瘾的感觉。
“是这里吗?”江谕手紧贴着他的小腹,“还是……这里?”
掌心微微向下,手指轻拢,几乎已经摸到裤子腰带的金属质感。有一点痒,如果没有最近的事情,许书熠可能不会对同性的接触如此敏感。
但现在……许书熠有点尴尬,之好重新拿他的手放到了正确的位置:“这里,你别——我们继续吧。”
那句“别乱碰”到底没出口,这句话一旦说了,就像刀刺破纸,难免会带来暧昧且不必要的误会。毕竟之前暴雨那天,他们在宿舍里互相抚慰已经是超出师生界限的行为了。
江谕没有再乱动,继续听话地练习。
结果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也只学会了五句歌词,许书熠嗓子都快哑了,累得不想再说话。江谕忽然问:“一定要唱歌吗?”
许书熠“嗯?”了声。
“既然只是要求歌曲,那乐器应该也可以吧?”
许书熠吃惊道:“你会乐器?”
“会,”江谕说得轻飘飘的,“大提琴、小提琴、钢琴都可以。”
许书熠茅塞顿开!几天后的汇报表演本来就没有严格的题材限制,乐器表演反而更上得了台面,他立马坐直了:“那我去问问有没有乐器可以借。”
江谕叹了口气:“看来我唱歌真的很难听。”
“怎么会?”许书熠干巴巴笑了两声,但也实在无法反驳,只好转移了话题,“饿了吗?六点半了,我带你去吃饭吧。”
外头天色昏暗,路边高悬的银白色灯光明亮。许书熠请他去了教职工食堂吃饭,吃完后才想起:“你会这么多乐器,都是小时候学的吗?”
江谕:“我妈妈是大学音乐教授。”
许书熠恍然大悟:“难怪家里人会同意你留长头发,你妈妈应该很喜欢吧?”
江谕握着陶瓷勺,慢慢搅着碗里残余的白粥,轻轻“嗯”了一声,忽然没头没尾道:“我是为她留的。”
许书熠没有听懂,但是江谕已经吃完了饭,起身。他于是没有多问,带江谕回了宿舍楼,临走前江谕道:“教官,可以帮我扎下头发吗?”
“那你低一点,”许书熠抬着头,有点吃力地替他弄好头发,笑着说,“你得自己学一学,总不能散了就找我。”
江谕也笑:“好,教官再见。”
他的身影很快隐没在宿舍楼的阴影处,门旁警卫握着警棍巡逻,夜色里,风轻缓地迎向他,许书熠低头慢慢往回走,琢磨着要借什么乐器,江谕说了大提琴、小提琴和钢琴,他却忽然想起了吉他,想起了两年前仲夏夜里,谢珈弹的那把旧旧的木吉他。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感应,许书熠抬起头,看到了坐在一边长椅上的谢珈,他骤然停住脚步,下意识想要逃。
谢珈注视着他,又低下头。
这个动作让许书熠突然想起之前十六街区的校长的话,说:“谢小嘉嘛,不用管他,他估计是有什么自闭症,老师你不用在他身上操心,治不好的哇。”
说到底,现在的谢珈只有十七岁,他的青春期在沉默与排挤中度过,很少经历正常的人际关系,没有人和他玩耍,所以才会……喜欢他。
他作为谢珈的老师,如果他都不肯引导谢珈,那就没有人会帮他了。许书熠深呼吸了口,到底还是走了过去,坐在了谢珈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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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得并不近,相隔四十厘米左右的空隙。
许书熠实际上并没有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但谢珈先于他开口了,道:“我以为你会绕开我。”
一开头,这个对话好像已经聊死了,许书熠完全没办法接。
“今天下午怎么没去上课?”许书熠只好岔开话题,“身体不舒服?”
“有事情,”谢珈往后靠在椅背上,露出稍显凌厉又冷峻的五官来,嘴唇有些干燥,他忽然侧目,问,“你刚才和江谕在一起。”
许书熠解释道:“我和他一起练习唱歌的,得准备节目。”
谢珈又沉默不言,许书熠想了想,决定拿这个当切入口:“今天我教江谕唱歌的时候,其实会想到你。之前送别晚会上,你唱的歌很好听,大家都在为你鼓掌。我当时想,你未来一定会成为非常光彩夺目的人,决不会泯然众人。”
谢珈笑了起来,带一点嘲讽意味:“结果在少管所碰见了。”
又把天聊死了,许书熠卡壳,只好尽量把他的回复忽略掉,自顾自地继续说:“谁都会犯错,尤其是十六七的年纪。从少管所离开后,你照样会开始自己的生活,”许书熠顿了下,道,“只是现在的话,你的活动范围受限,所认识的人也受限,加上我平时和你相处比较多,所以你可能会产生‘喜欢’的错觉,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止有爱情性质的喜欢……”
谢珈忽然说:“老师。”
许书熠愣了下,路灯白色的光线垂直落在他们中间,谢珈看向他的眼睛,平静道:“我对你是爱情性质的喜欢,不是错觉,我不是对所有人都可以勃起的蠢货。”
勃起这种词毫无防备地出现,许书熠慌乱地看四周有没有路人,不知道自己看起来简直像高中校园里偷偷约会的情人,他恼怒道:“我在和你认真讲!”
“我也是认真的,”谢珈收回目光,“是你觉得我不认真。”
许书熠无话可说,他站起身,决定结束这场失败的开解,然而走了没两步,手却被握住了。谢珈拉住了他的手指,抬眼注视着他,问:“你谈恋爱了吗?”
许书熠有点吃惊。他下意识认为谢珈所说的“他”是周新桥,却全然没有想到,谢珈是误会了他和江谕在谈恋爱。而他和周新桥,实际并没有正式确认情侣关系,他想等到周新桥外派回来的时候,再开始这段恋爱,避免热恋一开始就陷入异地的困境,却没曾想谢珈会察觉到。
许书熠想抽回手,但失败了,谢珈力气比他大多了,他一时慌张道:“放开!”
谢珈平静道:“但你们应该没有到结婚这一步吧?”
许书熠睁大眼,琢磨不透他要说什么,但很快,谢珈给出了答案,他说:“那我想追你。”
路灯照得雪亮,周围都黑漆漆的,倒显得他们之间非常清晰,仿佛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许书熠身体僵住,倘若换一个人,许书熠一定不会相信,但谢珈并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他平日沉默寡言,但好像说出什么,就一定要践行下去,固执地一条路走到黑,许书熠结结巴巴道:“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珈松开了他的手,然而那点滚烫的热度好像仍残留在皮肤上,许书熠的手指反射性地动了下,听见他说:“我没有开玩笑。”
“你,”许书熠头脑嗡嗡的,想说这是不道德的,但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往后退了一步,有点气急败坏,“我回去了。”
这回谢珈没有阻拦他,许书熠跑回了宿舍楼,他缺乏锻炼,跑这一段又是使了全力的,一时气喘吁吁,肺刺得生疼。回到宿舍,许书熠坐在床上,忽然想,谢珈这样是他没有教好的错吗?
元昭仍然不在,估计又是和亲戚一起的,导致他连个可以聊天的对象都没有。
呆坐了半天,许书熠拿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件,最上面还是与周新桥的聊天框。下午打完那通电话后,周新桥没有再发消息过来,安安静静的,像随时在等待他的质问。
或许是心有灵犀?手机震动了下,显示是周新桥的视频电话。
许书熠没有想好怎样问他,想挂断,却手误点到了接通。周新桥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像是刚洗漱完,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家居服,面容英俊,冲他笑了笑:“小熠。”
许书熠有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他还穿着制服,头发也乱乱的:“我刚回宿舍,本来想先洗个澡再给你打电话的。”
“那先去吧,”周新桥温和道,“结束再联系我。”
这通电话结束得很快,但方才因为谢珈的表白而有点动荡的情绪,却因为周新桥的话语有点安抚了下来。许书熠简单冲了个澡,迟疑了下,没有拨视频,而只是拨了语音电话。
周新桥:“洗完澡了吗?”
“嗯,”许书熠说,“洗完了。”
说完后,两人之间陷入沉默,都在等对方先挑起话题。许书熠趴在床上,手机放在米白色的枕头边,听着周新桥的呼吸声,鼓起勇气,终于问道:“学长,两年前我们去支教的时候,你有替我收到一封情书吗?”
说完后,许书熠很想立刻挂掉电话,他怕从周新桥那里听到答案。但周新桥回答得很快:“有。”
许书熠心里咯噔一声,张了张嘴。
“是谢珈给你的情书,”周新桥声音沉稳,他说,“那封信上面有个桃心,学院导员——你记得他吗?姓王,他一眼看出那是封情书,所以很生气,说‘学生怎么能给老师写情书,胡来,这是败坏风气’,然后把这封信扔进了碎纸机里。我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王导员许书熠记得,是个非常死板的老古董,平时很难相处。所以许书熠很是讨厌他,平常也不和他讲话。
许书熠突然松了口气,他无法想象,如果周新桥说“是我扔了你的信”,他应该怎样回答。许书熠又问:“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你当时本就看不惯他的做派,如果和你说了,你一旦和他起冲突,反而会影响你的毕业,所以当时没有告诉你,”周新桥顿了下,轻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管好你的信件。”
他的语气很低落,许书熠反倒歉疚起来,这的确不是周新桥的错,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自己,于是许书熠摇摇头,想起周新桥看不到,又说:“不能怪你。”
说到底,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周新桥当时也不过是个大学生,处理问题无法面面俱到,他不能责备当时的周新桥。
周新桥说:“但你今天没有和我发消息。”
“我只是……”许书熠小声,“误会你把我的信给扔了,所以有点不高兴,对不起。”
周新桥顿了下,声音依旧很温和:“不用和我道歉,我也有错,你会误会再正常不过了。”
许书熠莫名心脏胀热,觉得高兴,周新桥果然不会做这样的坏事。那点误会解开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又近了许多,忍不住想要多说一点话,周新桥问:“那你有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生气。”许书熠说。
“那为什么都不让我看看你的脸?”周新桥轻叹了口气,问,“切成视频,我看看你,好不好?”
许书熠脸有点发热,连忙坐起身来,把电话切成了视频。周新桥微笑着:“在宿舍床上躺着的吗?”
“嗯,今晚没课,元昭也不在,”许书熠又趴在枕头上,与周新桥对视了一会儿又别开脸,耳根是红的,“……你呢?”
周新桥说:“也在床上,今晚没有事情。”
许书熠“哦”了一声,眨眨眼,忽然两人都笑了起来,周新桥说:“我很想你。”
“我也有想你,”许书熠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新桥说:“还有三周。”
好漫长,许书熠愁眉苦脸地翻了个身,他看着屏幕里的周新桥,无意识地用牙齿刮弄下唇出神,嘴唇变得红润。
许书熠忽然发觉周新桥的呼吸有点不对劲,脸颊也透着红,屏幕微微晃动,一时怔了下,问:“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