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萧二人各怀心思,没搭理他,也没往心里去,余穆尧讨了个没趣,瞅见桌上那张告示,皱眉打量了片刻,踌躇说道。
“我见周围百姓窃窃私语,就打探了一番,说是屋子里蜷缩着一个快死掉的普鲁人,受了重伤,但剑盟那群家伙连个将死之人也没打过,正想着放火烧屋赶他出来呢,只是连日天降大雨,没成罢了。”
他歪着头又看一眼,指着那纸说:“好像就是画上这人啊。”
“什么?!”
叶璟明与萧仲文双双抬起头来,两人相视一眼,俱是一惊。
三人连夜驾车赶回草庐时,是五更天,夜露深重,大雨初歇。
东方透着些微曙光,零星几个剑盟的弟子靠着墙打盹,等待下一波弟子过来交替,守夜的两个嘴上连连抱怨,说本以为生擒那人能得笔赏金,结果两三天没能拿下不说,还重伤了两名弟子,看来只得等天明时放火烧了。
叶璟明三人躲在树丛后窥查,余穆尧摩拳擦掌,兴奋得不行,倒是萧仲文有些不安。
“这里离剑盟不远,万一惊动了周怀晏,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有我在,怕什么!”余穆尧拍拍胸口嚷说,见萧仲文斜眼过来,忙压低嗓子,小小声道,“我会保护好师傅……还有你的。”
“立场相左是一回事,见死不救是另一回事。”叶璟明盯着前方,昔日故居一团黢黑,“细说起来,我对他算有所相欠,我还不知人是活是死,我总要进去看一眼的。”
萧仲文此时一手按着他的肩:“我们须得万分小心。”
叶璟明点点头:“若你与穆尧见情形不对,便赶紧脱身,不要留恋。”
余穆尧刚想开口,竟也被萧仲文拍了一下肩头。
萧仲文说:“话不必所言过早,我觉得有余公子在的话,一切都会顺利的。”
他冲余穆尧展眉一笑,眉目间有如星落:“你说是吧,穆尧公子。”
余穆尧简直受宠若惊,整个人不免抖了一抖,他鼻头一酸,感动得几欲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小唐(嗷嗷狗叫):萧仲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再逢
“不过几日不见,你竟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
唐云峥怀里抱着他的骨镰,听见动静勉力抬起眼皮,挣动一下,便见门打了开来,门外隐约透出些微晨光,和一道神似叶璟明的瘦削的身影来。
他有些恍惚,用力眨了下眼,天色将明,微光还在,叶璟明也在。
“是你啊,”他笑一下,倦倦说道,“是你吗,你来了吗。”
叶璟明走到他身前,俯视他,看见他高大的身子委落在地,背脊无力地倚着墙壁,周身浸满血的腥甜,和雨水的冷情,那些乌红的水迹自他身下蜿蜒至门前来,泡透了叶璟明的靴底。
唐云峥着一身黑衣,看不见作战时的惨烈,也看不见伤在何处,叶璟明仔细打量他,只见他濡湿的乌发紧紧黏在颊上,嘴唇冷白,抖得不成样子。
唐云峥偏过头去:“唉,每次与你重逢,总叫你撞见我最糟糕的时候,是我运气不好。”
叶璟明蹲下身子,去探他脉搏,被唐云峥轻轻一下握住了手。
叶璟明皱眉:“禹城有哪个人能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唐云峥好似有些懊恼:“这种丢人的事,我一点都不想告诉你。”
叶璟明又问:“不是中原人?”
唐云峥不答这个,眼神温柔,举手想碰他的脸,发现右臂已经断了,只得悻悻作罢。
唐云峥说:“运气也并非完全不好,到底还是让我见上了你。”
他碧绿的眼睛重又亮了亮,像烛身燃尽时最后拨起的那朵灿烂灯花。
他说:“不过,你到底是我的梦呢,还是接我去地狱的引路人呢?”
叶璟明那颗心沉沉直往下坠去,撞得他胸膛一痛,他强自镇定说道:“我是叶璟明,我活着,你也还活着,我会带你出去。”
唐云峥眨了眨眼睛,眼里装着完完整整的叶璟明,他异常乖顺地一笑:“哦,如果是你的话,带我去哪里都行的。”
叶璟明沿着他的脸往下摸去,才发现他右臂脱臼,手腕骨完全碎裂了,但仍未找到其他伤口,他看向唐云峥,说别动,会有些痛。
叶璟明拧过他的胳膊,微微施力,一下接好了他的手肘,唐云峥听话地一动不动,任他动作,察觉到了一些痛,才缓缓眨着眼,说:“原来这是真的。”
叶璟明接好了他的右手,碎裂的手腕无法处理,听见这话便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唐云峥,你清醒一点,我是活生生的叶璟明,告诉我你到底伤在了哪里,我才能救你。”
唐云峥垂头看着怀里皱巴巴的衣服,又看看他,叶璟明才发现他怀里一直搂着一根森冷阴沉的镰刀,还有自己往日穿戴的衣裳。
叶璟明说:“你受伤后还吊着一口气,一路奔来这里,连被剑盟追杀也不管不顾了,是不是在等我来?”
“是啊。”唐云峥声音越发轻悄,话里却很是得意,“这不是叫我等到了吗。”
叶璟明:“若是我不来呢。”
“不来啊……”唐云峥认真想了片刻,懒懒说道,“不来,就不来吧。”
叶璟明听得有些酸涩:“我来了,我们一起走,我们都会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