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则浅笑着拱手,“那得多谢三爷提携,当三爷的下属真是幸运,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赢得关注。”
见裴谨微微眯起双眼,他心有灵犀的觉得该是那句“下属”令他不大满意,忙笑着转口,“今天见了英国公使夫人,她中文说得真好,居然连口音都没有。和我谈了两句,说朝廷要扮欢迎晚宴,她正想着要作身留仙裙,约了后日来这儿看看,幸不辱命,此后我应该能搭上这条线。”
裴谨看着他,笑得一笑,“她不是还夸你年轻英俊。对她们这类人小心点,英吉利和法兰西的宫廷一向混乱,英国人又没风情,乱得更是简单粗暴。”
仝则张了张口,竟然发觉接不上话,明明和他汇报工作,他却去扯风花雪月,而且,那句对白他是怎么知道的?
脑子里回顾白天的情景,周围坐了什么人,身后呢?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明,裴谨在暗,这种事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想得明白。
血不可控地往上涌,仝则深呼吸令自己平静。其实有什么好不忿的?做人麾下就要接受控制,一生一世只要契约还在,他就应该谨守本分,倘若不能令上司绝对信任,那一切都是他的责任,与人无尤。
他沉思着,裴谨继续端详他,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细微的震惊过后,其人迅速冷静,眉眼锋利起来,又渐渐松缓下去,睫毛垂着,长而密,像一把小扇子,漂亮的双眸被遮掩住,他看不清里面的神色,由此猜测,大约是带了一点点无助的黯然。
这个人自尊心太强,也太敏感,在自己面前一遍遍磨砺着锋芒,如果因为要和他在一起,必须损耗那些明澈坦荡的气质,那是他的罪过!
何必让他感到不安,裴谨堪称磐石一样的心,在此刻软得像是新蒸出来的馒头,连声音都轻柔如窗外春风,“我身边的人已习惯做这类事,有时候我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并不是不信任你,你别介意。”
多么柔和,解释的意味明显,仝则抬眼,满是诧异,禁不住也真诚起来,“不会,都是忠于三爷的人,我能理解。”
随即一笑,依然襟怀坦荡。
裴谨也笑了,“以后不会了。”如是做完保,他转过话锋,“说完公事了,你还有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话题跳转太快,仝则收起才漫上来的一抹感激,转向惆怅。
裴谨并不管他如何怔愣,接下去道,“那晚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喜欢干脆坦白的相对。”
该坦白的时候必须坦白,所谓调情时,你来我往俱是情趣,到了让你说实话的时候,再玩心眼儿就是不识时务,一向只有别人猜不懂他,旁人在他面前则必须清爽如一张白纸。
仝则领会要求,迎向他的目光,“三爷只是想排遣,我觉得自己不是合适人选。不够听话,有时候也弯不下腰,讲话不经脑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罪您。”想起那晚他匆匆离去,脸上不由泛起苦涩的笑,“三爷何必找我,我只会做衣服,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懂,您需要的未必能在我这里得到。”
“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裴谨不等他回答,便又缓缓摇头,“别想当然,我只是孤独,从不寂寞。我习惯没人陪伴,身边之人有忠诚者,有利益纠葛者,也有因欣赏而结盟者,唯独缺少关怀照料者。”
是互相照料还是单向的,他并没说清楚,仝则沉默,不知该不该信他,可是浑身上下倒是因这一番坦白,变得柔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