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纸上记下日期,之后两人又闲话好一阵,仝则才告辞离去。
接下来,生活可就陷入了一片忙碌,幸亏有那台手摇缝纫机,还有吴锋、林婉两个小帮手在侧,仝则才不至于夜夜熬通宵。
开工前,他还是按老习惯,先构思服装样子,而在动笔之前当然需要参考大量这个时代的服装样本。
这个时代虽没有时装杂志,但洋人的使官向来关注本国流行趋势,生怕回去的时候被人嘲笑落伍,所以隔段时间就会有当地服饰手绘本随洋货一起流入大燕。于是一连几天,游恒几乎把市面上能找见的所有西洋、东洋服饰册子全都搜刮了来。
研究过流行趋势,仝则又稍作改良和创新,其后落在纸上。到裁减缝纫时,不太繁难的地方交给林婉来做,剩下的则是自己亲力亲为。
所有细节都力争完美,因为这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生存技能,是要靠它才能在这个时代存活的根本,他没有选择,必须全力以赴。
一个月后,冬至日。
店内铺陈出厚实的地毯,熏笼里的红炭烧得极旺,一层大厅内宾客云集,真正是来自五湖四海。端着琥珀酒杯的侍者穿梭于人群中,酒杯里盛放有西洋人喜欢的葡萄酒;东瀛和朝鲜贵族喜好的糯米清酒。
大厅一隅有乐人在演奏古琴、琵琶、以及梵婀玲,古老的华夏乐器和西洋乐器之王碰撞在一起,交叠出的音色令在场众人颇感耳目一新。
宇田作为宴席邀请者,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主人和仝则的临时翻译角色,简直比真正的主人还要热情周到。
他本身极具翩迁风情,倘若不涉及政治,各国使臣都很乐意卖他面子。再加上容貌是一等一的漂亮,那种雌雄同体的俊俏,堪称男女咸宜,几乎少有人能抵挡住他单纯而又迷人的魅力。
不过他却不知道今日的重头戏究竟在哪里,放眼望去,并没有精美的成衣展现出来。趁着无人交谈之际,他悄声问仝则,“你的衣服呢?怎么还藏着不拿出来,一会儿这些人吃饱喝足抹抹嘴可就溜了。”
仝则笑而不语,扭头看了下铁塔式伫立在角落里的游恒,微微颔首以示可以开始了。
屋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去,空出来的一段走廊里烛火却在摇曳,显得格外耀眼。
众人正猜测发生了什么,便听见乐者手中的梵婀玲徐徐响起,合着古琴清澈的铮铮声,异常调和,似乎还散发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国韵味。
这时走廊尽头的房间门打开,一个穿西洋裙装的女郎走出来,纤腰轻摆,暗香浮动,女郎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还带着点目空一切的意味,或许是因为她正穿着时下最流行、裁剪最合身的服装。
接下来是一个接一个穿着法式、英式、日式礼服的女郎走出来,每个人都站定在空地中央,转身,再转身,全方位展现着身上衣着的每一处细节。
那些美轮美奂的长裙,鎏紫、灿金、樱桃红、芙蓉白、天水蓝、青草黄交相辉映,落在无声凝目其上的看客眼中,渐渐地,演绎出歆羡、痴迷、贪恋、渴望等等各色人间欲念。
仝则退到角落里,看着他亲手缝制的成品,也看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心里生出一阵莫名唏嘘,突然间便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是前世演绎服装最著名的形式——发布会,此时在欧洲还没出现。但仝则最清楚不过,作为强有力的视觉冲击,它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最直接地引人注意,至于那些“模特”也都是他精挑细选,和冯四娘打了不少机锋才要来的,全都是没有出过局,在坊间尚算脸生的清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