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一言我一语,个个情绪激愤,恨不得将林骁生吞活剥。
“各位,各位,听我说好吗?!”
林骁被吵得有些眩晕,高声呼喊。
却根本止不住群众愤怒的情绪!
可想而知,他们在工厂里被黑心老板挑拨得有多狠!
如今看着眼前的男人过于年轻,大家伙竟然自动过滤掉他对自己副镇长身份的介绍,一个个直接上手推搡起来。
林骁被夹在人群中几乎站不住,连什么东西从自己脑门上擦了过去都不知道。
等回过神,滴滴答答的血液已经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流了。
“干什么,干什么!!”
贾明路冲了进来,赶紧掏出卫生纸给林骁把头捂住。
一脸愤怒地面向人群:“都疯了是吗?啊?!到镇政府门口来耍流氓了是吧?!”
贾明路一脸激愤,嗓门比刚才大了好几倍:“我现在就报警,刚才哪个动的手,有本事别跑,一会儿去派出所把事情给我讲清楚了……”
喊着就掏手机,要打电话。
激愤的人群这会儿已经懵逼了,一个个往后缩。
群体性冲动消退后,个体性的胆怯立马显露出来,一个个看起来六神无主。
林骁看着大家,有些恍惚。
突然想到,现在群众一有事就上访这个习惯,还是自己年前拍板解决学府雅居项目盘活的那件事给带的。
现在……回旋镖正中眉心。
他醒了醒神,拦住贾明路要报警的举动,站在人群前。
“各位大伯大姨,大道理我就不说了!”
林骁朗声道,“陶瓷厂关停,是他们环保出了问题,厂门口贴的关停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你们心里也都有数。
“我不知道今天是你们主动要来的,还是永丰和东源的老板鼓甬你们来的,这也不重要!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工厂要开工很简单,就是点钱买设备的事——这些老板不能光想着在潮白镇挣得腰包鼓鼓的,然后把脏水和臭气直接排到我们镇的水里和天上,这是缺大德的事!
“所以厂子关停,这事没的商量,大家伙再怎么闹也没用!什么时候整改到位了什么时候开,绝不耽搁一天!
“但刚才大家说工厂压工钱这事,我听见了,现在给大家一个承诺,会尽快让工厂把这些钱全部发放到位……大家还有什么问题?”
一番话说出来,大家都惊呆了。
要态度有态度,要方案有方案!
工人们刚才还群情激奋的,可看着这年轻的副镇长捂着额头,纸巾和手掌沁得通红,顿时一个个心虚得不行。
最后这场群访闹剧,也就一哄而散。
贾明路送林骁去卫生所处理伤口,一路脸色铁青。
直到听到大夫说只是个小伤口,用不着缝针,这才松了口气。
“你也真行,都特么这样了还在那儿跟那帮刁民说话,要我就直接报警,把派出所张队喊来他们就老实了!”贾明路很是气愤。
“哎呀,犯不上!”
林骁无奈道,“我这,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一个个都是本分人,靠那点工资吃饭,工厂一关断人生路,是个人都得疯!”
贾明路可没这么好的同理心,只愤愤地不再说话。
停顿片刻,问他:“你刚才说,要让工厂解决工人们的工资,真的假的?”
林骁脸色严肃起来:“真的!”
这事他早想解决了。
或者说,促使他下乡当青苗的契机,本就和这些无良工厂的不平等条约有关!
之前老妈在的那个烧麦厂,每个月请假两天扣全月工资,以至于老妈腰都摔伤了还忍着痛要去上班。
后来林骁了解到,乡镇工厂基本上都有几条不合法的条文规定,而其中,压工资这件事又属于最普遍的通病。
压一个月的都属于有良心了。
更过分的,压两个月、三个月的都有。
这么做,既是为了工厂有更加充足的流动资金,又能通过此举减少工人的流动。
而工人呢,除了进厂基本上找不到这种收入稳定又离家不远的工作,所以也都默许工厂的这种行为——毕竟只是延期一两个月发工资,又不是不发!
这种畸形的劳动形态,才在乡镇成为了一种常态。
如今陶瓷厂被封,工人工资发不出来,这常态才暴露出病态,引发了今日种种!
林骁早就想治一治工厂的这些臭毛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今天的事倒是一剂猛药,让他下定了决心。
旁边,贾明路看到这小伙子头顶纱布、眼神坚毅,莫名情绪受到鼓舞。
之前总觉得他是下乡来镀金、作秀的。
如今却不再这么想,对他的态度大大改观起来。
……
回到镇里。
秦正刚从县里回来,已经知道了刚才在大院门口发生的事,正好张宏雷打电话过来,他气得毫不留情直接破口大骂。
“不得了啊你们,当着面好好好改改改,背地里怂恿工人上访闹事是吧?”
“好家伙,把我副镇长给打了,反了天了你们!!”
“赶紧把工人工资都给我发了,要不你等着,我下午就带税务和消防部门过去,好好查查你们的缴税情况和消防状况,查出问题来可别怪我,你们就慢慢改吧!”
“上政府大院来打人,还打的是我副镇长,真是要造反了!!”
“……”
秦正刚喊声震天,整个院子里都听得一清二楚,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这个节骨眼上触了领导霉头。
林骁生生在门口等他挂了电话,才进去。
“秦镇!”
他喊道。
秦正刚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怒气才慢慢消散。但或许刚才喊急了,这会儿仍呼吸不平,情绪激动。
“怎么样,你这头?”他问。
“没大事,就一个小伤口,也没缝针,定期换药就行了!”
“嗯!”
秦正刚点点头,“回家休息去吧,这两天别来上班了!”
林骁一愣:“秦镇,不至于,就一点小伤……”
秦正刚又黑起脸来:“让你回家就回家!顶着个纱布跟伤员似的,进进出出好看啊?”
林骁:“……”
见秦镇动气,只能答应下来。
走出办公室,迎面碰到副镇长涂辉。
涂辉端着他的额头看了半天,又问了一遍伤情,得知没大事才放心。
“但是秦镇还是让我回去休息!”林骁无奈。
“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呗,怎么说也是工伤!”涂辉笑道。
“可这也不影响工作啊!”
“啧!”
涂辉轻轻皱起眉头,笑得深谋远虑,“不影响工作也得装影响工作啊!”
林骁一脸不解,还以为涂辉是在传授自己偷奸耍滑、占单位便宜的秘诀。
涂辉却摇了摇头:“你小子,之前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今天头破了,脑子也短路了?”
林骁还是一头雾水。
涂辉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跟工人们承诺,一周之内解决工钱的事吗?这事本来不好办……但有你头上这伤就好办了!”
林骁眼睛闪了闪,好像明白了。
“你要继续上班,说明没大事!”
涂辉继续道,“可你要是没在,谁知道你是回家了还是住院了,谁知道你是破了皮还是缝了七八针?那性质可不一样!
“张宏雷别说是县里有人,就算是市里有人、省里有人,滋衅闹事打伤国家干部,这事他也扛不住!
“你以为他给秦镇打电话,是来赔礼道歉的?是来打听你伤情的!你等着吧,你只要回家躺两天,我看工人们的工资也差不多就到账了!”
林骁诧异地张了张嘴。
没想到自己豪言壮语放出去的话,都不用干什么,躺着就要达成了?
这搞得我很不安心啊!
要不……再给我来一板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