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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鼎山林(1 / 1)

旋转的玻璃柜门折射出彩色的光斑,裴初关上柜门,对着玻璃上倒映出的剑眉星目的少年身影乜了一眼:

“治安委员会的工作结束了?”

“是,会长让我来找你复命。”

裴野面无表情地垂着眼帘的模样有几分真真假假的乖觉,这副安分守己的模样裴初难得一见,不由得蔑笑一声:“他倒是很会讨好,在你来之前,那老东西早在我面前对你赞不绝口了。”

裴野不语,微微低着头。二十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熨帖的灰色衬衫领口没打领带,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一颗,脖子上挂着一个银色的鹿头项链,吊坠贴在胸前。少年整个人长身玉立,腰身精瘦,脊背挺拔,俊俏的侧颜哪怕神情放空也格外赏心悦目。

“你自己有没有想做的差事?”裴初盯了他一会,问道。

他擅自提起裴野在委员会有口皆碑的这事,却又按下不表,反而再次问起裴野的想法。

少年沉吟片刻,摇摇头:“我听你安排。”

他知道裴初是一而再再而三试探他,对于兄弟之间这样拐弯抹角的心思不屑一顾,却不得不按照对方希望的那样接招。果然,裴初缓缓颔首,微笑起来。

“有没有兴趣去当警察?”裴初坐下,惬意地向后靠在软椅椅背上,“警备部的帝都总署,这次空了好多位置,不过你毕竟还年轻,依我看大可以从……”

他佯装思考了一会——裴野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决定裴初早就酝酿好了:“从一级警官做起。”

裴野怔住,倏地抬眸。

帝都的警署是a国警备部直属的最大警署,是多少人挤破头也想调过来的好地方。更遑论,a国从总警监、警督、警司到警长再到警官,每一层都分为三级,从最底层的三级警官每想往上爬一步都必得费尽心血,一般alpha若是三十岁混上个一级警官,提亲说媒的怕不是要把这人家的门槛踏破。

裴初谈笑之间,居然将帝都一级警官的职位丢给他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

裴野不禁开始怀疑裴初的决定是否是真的深思熟虑过:“裴初你开什么玩笑,我有什么资格空降过去,这不是拉仇恨吗?那些眼红的人,不得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

裴初的椅子转了半圈,侧对着裴野,不以为意道:“你把警备部那些蠢猪想得太有能耐了。他们除了嫉妒,也没什么办法。”

“何必做这么惹眼的事,我一天警察都没当过,去了也不能服众。”

“他们有什么能力,有什么才干?”裴初淡淡一笑,手指夹着一支笔转来转去,“论身手,论头脑,那群游手好闲的家伙十个也抵不过你一个。别推三阻四的,下周一准时报到去。”

裴野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有夸我的一天。”

啪的一声,钢笔被竖握在手心,裴初撑着头,慢悠悠转回椅子。

“我也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裴初笑意不减,“你最近也服管到不正常。”

屋里一时格外安静,只剩下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

很快裴野便主动打破这份沉默:“人都是会变的。虽然在我眼里你仍然是个混蛋,但不得不承认,你挺有手段的。”

少年的坦诚引得裴初哼笑出声:“你错了,人是不会变的,你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在加固你对这个世界的偏见。”

“那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种,不是我。”裴野漠然道。

“是么。”

裴初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幽幽说道:“听说,你去探望了猫眼。”

他像缠上猎物的眼镜蛇,黑色的瞳孔眯起,眨也不眨地死盯着裴野,试图从弟弟的脸上读出一丝一毫的微变。

可裴野却毫无遮掩之意,坦然地一耸肩:“胡杨没向你汇报吗?”

“胡杨当然会如实向我汇报,”裴初说,“可你并不一定。”

“我是想和你汇报的,可惜了,”裴野叹了口气,“收获很有限。”

裴初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什么收获。”

“怎么,你没听监控?”

裴野一脸好笑与惊讶,好像裴初犯了个极其马虎的错误。兄弟二人四目相对,裴初沉默了,却没注意到办公桌前少年插在裤兜里的手紧绷到指尖僵硬。

他在赌,赌一个可能。

不多一会,裴初从椅子上直起身,那蟒蛇般摄人心魄的视线依然缠绕着少年:“那家医院的监控没有声音。胡杨说,你单独和猫眼聊了很久。”

裴野表情没变,只是微微活动了一下十指,这才发觉自己的神经末梢都快要麻木。

“是啊,”裴野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他很不清醒,和精神病院里的疯子一模一样,说话也不怎么搭理人,耽误我很多时间。”

“说重点,你聊了什么。”

裴野移开视线,叹了口气:“我问他,知不知道他父亲参与的蛛网计划,他说有。”

裴初一下子愣了,情不自禁探身向前,双手十指交叠搁在桌上:“他就这样承认了?”

“我怕他在诓我,想继续追问,可他突然发病,趁我不注意打伤了我,还想自杀。我看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想象了。”

裴野的话让裴初沉默了,他的手抵着唇边,陷入沉思。裴野又一次长叹一声:

“其实他不排斥我的,如果他精神稳定,我或许能诱导他说出更多。谁叫他抗压能力太差,才几天就快疯了。”

裴初抬眼深望着裴野事不关己的模样,忽然沉声说:“猫眼沦落到这个地步,你就不同情他?”

裴野手依旧悠闲地插在西装裤兜,居高临下地迎着兄长审视的眼神。

“你想听实话吗,”裴野短促地冷笑一下,“我最初确实是为了救他的,我想让他配合点,到时候好替他争取减刑。可你知道他怎么回报的我吗?”

他拿出来一只手,向裴初展示手掌上缠绕的白色绷带。

“他想杀了我,然后自杀,”裴野一字一顿,仿佛要把话咬碎,“他是老军部的走狗,我念这七年他对我有恩,想帮他一把,可他居然想拉我垫背!”

“我就不明白了,老军部已经倒了,他还在装什么宁死不屈?”

“既然他有节操有骨气,那就不能怪我无情了。”

裴初凝望着裴野,似乎在消化他展示给自己的情绪,又在不动声色地评估着他这番言辞的真实性。良久,裴初的肩膀微微松泛了些,笑容重新回到男人的脸上。

“你太意气用事了,裴野,”裴初用一种教导的语气说,“蛛网计划涉及到的官员政要之多超乎你的想象,这里面甚至会有许多我们组织内部的同志,对于维持组织的纯洁性有重要的意义。”

裴初冷着脸,一副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的样子。裴初循循善诱道:“在警署工作之余,你要抽时间多去看看猫眼,让他争取说出更多情报。”

“你爱去你去,”裴野怼了一句,“再说了,怎么不去搜他的家,一直问他也不一定问得出。”

“我们的人早搜过了,什么也没搜到,连轮渡的资料也没有。”

“那就放弃吧,现在猫眼就是个据嘴的葫芦,精神科的治疗早就把他治成傻子了。”裴野说。

“裴野,”裴初正色道,“这是命令,蛛网的资料组织势在必得。”

顿了顿,裴野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道:“你怎么就只会认死理!昨天他犯病的时候还想要刺死我报仇,今天你就要我再去探视他?!退一步说,你怎么知道他一个疯疯癫癫的精神病说得情报就一定是准的?”

裴初一挥手:“别和我讨价还价。”

“我不去,做个警官挺好的,薪水还高。也该让我功成身退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吧?”

“你不去,”裴初不怀好意地挑眉,伸手点了点裴野眉心的方向,“这警官没得做。”

“你——”

一阵无声的僵持,良久,裴野咬牙切齿道:

“把他从精神科挪出来,找个地方专门看护,方便我去。”

裴初合上眼想了想:“医院后院有几个小独栋,当初是给医院领导建的家属楼,我让人清空其中一个,派两组人轮流看守。”

裴野满脸将信将疑,迟疑着补充了一句:“随随便便来的人我不要,我需要能保障我安全的。”

“没病的时候你或许打不过猫眼,他都疯了你还怕?”裴初嗤笑。

“少啰嗦!”裴野立着眼睛嚷了一句,“把胡杨调过来,给我作看守。”

这次轮到裴初迟疑了,原本裴野还想着怎么顺理成章地给猫眼身边布置一些自己信得过的眼线,他没想到裴野居然大剌剌到主动索要自己的亲信去看守猫眼,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单纯被猫眼袭击自己这件事唬住了。

“胡杨同志有更重要的工作。”裴初说。

“那你让他审吧,我可不想没命。”裴野转身就要往外走。裴野低喝了一声:

“站住!”

裴野站定在门口,一脸怨怒地回头瞪着裴初。

“胡杨的事再说,”裴初不容置喙道,“往后每周向我汇报猫眼的事,还有警署的工作,必要情况下也需要向我汇报。转移猫眼的事,尤其是他知道蛛网计划的事,不能和第三个人透露,清楚了没有?”

裴野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拉开门,忽然想到什么,侧目而视:

“那你呢,恢复了我们的身份之后,你要做什么?”

裴初从容地扬起一个脸谱化的微笑。

“组织决定让我继续留在军部效力。”

他的口吻仿佛自己在进行一项忍辱负重的艰巨任务。裴野有那么几秒钟差点绷不住要笑出声,没有什么比裴初这假惺惺的嘴脸更讽刺的了。

他没有说话,关上门,站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抬脚向走廊尽头走去。走到一半,西装内侧的暗袋传来嗡嗡的震动,裴野拿出手机,放在耳侧:“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与说话者年龄不符的、年轻清亮的音色。

“是我,”电话里说,“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

裴野走到楼梯口,转身倚在栏杆上,撑着扶手坐上去,垂着眼捷一乐,没搭腔。

电话那头转而有点窝火:“行了,别得意,好像自己多料事如神似的。”

“我哪敢啊,”裴野笑着抬手看看表,“现在出来吗,你们不上班?”

“翘了,我说大学有个会,也没人细问。”

“得嘞,”裴野从扶手上一挺身滑下来,“您定地方吧,沈老师。”

上午十点半,裴野按着沈辞给的定位坐公交车,车子刚开进站台,遮阳棚下沈辞的一头红毛存在感极强地晃进裴野视线。

裴野下车,沈辞穿着卫衣牛仔裤,正戴着耳机靠在柱子上哼歌,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个二十八九岁的顶尖天才科学家。

“沈老师。”裴野笑着打招呼。沈辞一个激灵,摘下耳机:

“老弟,换个称谓吧,你皮笑肉不笑的,这么叫我瘆得慌。”

“沈先生?”

沈辞拧眉,比了个走的手势,插着兜转身:“……还是沈老师吧。”

裴野哈哈一笑,迈开长腿快步跟上。老实说,他和沈辞脾气对路,彼此都有倾盖如故之感。偏巧裴野比同龄人老成,沈辞又像个小孩似的想一出是一出,两个人的心理年龄反倒没什么代沟。

“大老远来了,您就叫我吃牛肉面啊?”

裴野一边走一边问。沈辞一脚踢开人行道上的碎石子:

“请你白吃就别逼逼赖赖……再说了,这家我吃了两年了,味道正。”

“您今天找我,应该不只是吃牛肉面。”

他们穿过一个十字路口,走上一座天桥。上午的阳光正好,微风吹起沈辞眼前的刘海,青年随手拨弄两下,有些郁闷道:

“你还真想深了,我就是找人陪我吃个面。”

裴野默了默,微微笑着:“也成。”

沈辞被他的淡定噎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指了指天桥下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岔开话题:“走到头就到了。”

“行,”裴野跟在他身侧配合道,“这我来过,很早之前是个露天市场。”

“是,但也不早,准确来说老军部下了临时宵禁令后,那里就整改了,八成的商贩都被撤了营业资格。”沈辞说。

“宵禁令解除之后,也没恢复?”

沈辞摇摇头,两个人开始走下台阶。

“一劳永逸,反正对警察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裴野不吱声,跟在沈辞身旁悠闲地边走边四处看风景。小巷两边的居民楼都是二十多年前的老楼了,墙皮剥落,露出斑驳的砖漆。楼顶的晾衣架上晾着褪了色的床单,在微风中飘摇着一角。

在拉长的沉默和缩短的路程中,沈辞的脸上逐渐爬上了些欲言又止的躁动不安。

“诶我说,裴野。”

他们走了一会,沈辞终于忍不住扭过头。裴野转过脸,很识趣地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不是,我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找上我,”沈辞语速越来越快,甚至用手指指二人,比量了一下,“我一个主业不得志的议员副业研究计算机的理工男,就因为当时骂了你的党派两句,你就,就对我感兴趣了?”

裴野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您这不是自问自答了么。”

“少废话啊,”沈辞恼了,“我没跟你闹着玩,搞歪门邪道的人老子不交。”

说话间他们已快走到巷尾,裴野不再看他,回过头望了望远处的店面招牌。

“因为沈先生于我有利用价值。”裴野道。

沈辞登时如鲠在喉。

裴野放慢了脚步,说道:“您或许自认为在政界是个失败者,可在科学界,您是一呼百应的成功者。结交了您,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有被谁高看一眼的机遇。”

沈辞也放慢了步调,脸上敛了些情绪:“你在c党多向上巴结点人,都比我有利用价值。”

“您错了,我要的不是助我飞黄腾达的人,”裴野摇摇头,“我需要的是在我陷入绝境时也能相信我的人。”

说话间他们来到店门口,面馆的门大敞着,店内几乎没什么人。他们很快找到一张桌子,相对坐下。

沈辞盯着裴野拿过菜单:“我不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才会认为自己有落入绝境的一天。”

裴野浏览着菜单,一边笑了笑。

“我说过,我想救一个人,”裴野把菜单递给走过来的服务生,“两碗大碗牛肉面,谢谢。”

明档厨房里抽油烟机的轰鸣构成了掩护二人交谈的底噪,沈辞微微倾身向前:“你要救的人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裴野垂眸:“他杀过c党人。组织要他死,但我要保他活,还要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着。”

沈辞怔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野闭了闭眼:“实话告诉你吧沈先生,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单纯觉得,如果他在,也会敬佩你这样刚直的人。”

一阵安静,沈辞看了裴野一阵,忽的叹了口气。

“认识你,我百分百是不明不白地卷进什么稀烂事里了,”他无奈扶额,“算了,人人都有苦衷,至少你在我面前倒也算直言不讳。”

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上来,沈辞接过,把一碗面摆在裴野面前:“我听说,治安委员会这个临时机构要解散了。c党给你安排了什么去处?”

裴野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帝都警署,一级警官。”

他搅了搅碗里的面,抬起头,发现沈辞握着筷子,一脸目瞪口呆。

“你小子不赖啊!”他感叹道,“你上级对你忒够意思了点。”

“是我哥给我安排的,”裴野耸耸肩,“摆明了让我过去当靶子,没安好心。”

“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沈辞抬高声线,“好啊,你果然蒙我!”

“我是有个哥,不过就我的原生家庭,也和孤儿没什么两样,”裴野有点黑色幽默地乐了一下,“我哥眼里只有权力……我家的事太复杂了,有空跟你细讲。”

沈辞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两个人一时都没话讲,各自低下头嗦面。沈辞吸溜了一大口面条,一边嚼一边又对服务员招手:“两瓶可乐。”

他又转头对吃面的裴野问道:“好吃吧?”

裴野咽下一口,搅了搅碗里的面条点点头:“还行吧。”

“装吧你就,这家面条绝了。”

“我嘴巴刁,”裴野眼神闪烁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挑起一筷子面,“不中意下馆子,只爱吃家里的饭。”

沈辞哼了一声,没往心里去,继续嗦面。门口晃晃悠悠走进来一个背着干瘪的编织袋的六旬老妇人。

“小伙子,你们这饮料瓶要是喝完不要了,麻烦给我可以吗?”

裴野正对着老人,见她走过来,放下筷子:“好,一会我们把空瓶子留给您。”

沈辞也下意识回过头,见到那老人的一刹那,他瞪大了眼睛,大惊失色:

“王阿婆?”

那老人也是一愣:“小沈,是你?”

“您怎么在这——您现在怎么在收废品?”

裴野有点状况外,看着沈辞有些激动地一把拉住那老人粗糙的手,帮她拿过编织袋放下,袋子里隐约能看到五颜六色的空饮料瓶和易拉罐。

老人长叹一声,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无可奈何:

“宵禁令之后上头一直说要恢复营业,可到现在他们哪还记得这些露天市场,记得我们这群流动摊贩?偏偏我老伴又得了脑血栓,我们那早点摊是开不成了……”

“那些年轻力壮的都转行去做其他事,要么就离开帝都打工去了。我老了,命也不好,能熬过一天是一天……”

沈辞握着老人的手颤了颤,喉结上下滚动:“阿婆,您和阿公吃饭了没?我叫他们给你打包两碗面。”

“好孩子,不用了,”老人有些悲戚地摇摇头,“今天这些废品卖了,我俩就能混口饭吃——”

“您这些废品,我收了。”

沈辞愣了一秒,那老人亦是微怔,二人一同看向正坐的裴野。少年拿出钱包,抽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用可乐瓶压好。

“奶奶,您别担心,”裴野认真道,“既然您和沈老师认识,想必也知道他在议会工作。我也是警察,回去我们各自向上反映,一定早日让这里重新恢复营业。”

沈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裴野却没理睬他,回头对服务员道:“你好,再打包两碗面。”

那老人在听到警察二字时明显畏惧地缩了缩脖子,无助地向沈辞投去目光,沈辞咬了咬牙,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转过头对老人宽慰地笑道:

“阿婆,您就收着吧。”

“从前军部管得严,如今不一样了,我再去打打招呼,您别急,总会有办法的。”

服务员很快拿着打包袋子走过来,老人接过,佝偻着的腰深深弯下去,作了个揖:“谢谢,谢谢……”

明明是主动施了善举的那一个,裴野此刻反而有些无动于衷,只是云淡风轻地点点头,一个字也没回,垂下眼帘继续吃他的面。沈辞望着老人感恩戴德连连鞠躬的模样,心里倏地发酸,赶忙扶住她,勉强笑着说道:

“阿婆不客气,以后我还等着您和阿公出摊,再来您那吃早餐呢。”

他还想再安慰些什么,可不知哪句话触动了老人的神经,老妇人哽咽了一声,竟然伤心地抹起泪来。沈辞这下彻底失了语,悲悯地看着老者垂泪,相顾无言。

小小的面馆里,一时只剩下老人啜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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