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林静恒沉默了更久,床铺柔软得像是要把人陷进来,腻腻歪歪地纠缠着他的四肢,让人提不起力气,感觉连精神也一起沉了下去。空间站还是白天,依然有光,林静恒不堪其扰似的抬起胳膊,挡住眼睛。
“那天第一道传回第八星系的消息……就是后来被边境守卫军否认的那一条,”林静恒轻轻地说,“他说了一句‘伍尔夫元帅被他们控制了’。”
陆必行耐心地“嗯”了一声。
“我不确定,”林静恒低声说,“但是他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洛德。”
“你的前任亲卫长?”
“我上学的时候,洛德的母亲是乌兰学院指挥作战系的主任,是我的老师之一,后来升任乌兰学院的校长,父亲是白塔医药健康部的负责人,在军委和管委会之间左右逢源,”林静恒轻轻地说,“算得上家世显赫,但家教不错,在白银要塞的时候从来不张扬,别人问起,也只说父亲从医母亲从教,跟上下级关系都处得很好……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他来报道前,他母亲就特意联系过我,委婉地对我说,她这个儿子性格温和,不免优柔寡断,希望白银要塞的从军生涯能磨练他,将来能回军委秘书处做一名文职军官。”
在白银要塞收发几年邮件,即使一场仗也没打过,顶着林静恒亲卫长的名头,也能镀上一层荣耀的军功,将来前途无量。
“这样的父母,也会希望子女能过平安稳妥的一生,更不用说大多数的平民百姓了。为什么总有人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世界之上?”林静恒声音很低,好像随时会断,“……我当年太专注于跟那些人斗来斗去,我甚至觉得,把她放在管委会那边是对她的保护。是我把她推到这一步的。”
陆必行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安慰他说“这不是你的错”。
因为“是谁的错”这个破问题一点也不重要,亲人也好,爱人也好,彼此折磨的时候,罪责和后果总是要由最亲近的人来承担,不管是谁的错。
如果可以,林静恒甚至想重来一次,回到童年,从那高高的轨道上跳下来,拉住那女孩的手,摔断腿也不怕。他们可以谁也不要,一起相依为命地长大,在她长大以后,把每个追求她的混小子都叫出来揍一顿。
那么也许他会失去陆信,失去他这一生最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但也许陆信就不会死,身边这个人也不会流落第八星系,受那么多苦,承担那么多的责任。那样的陆必行大概会长成一个像洛德一样温和又没有棱角的小少爷,在毕业那天,被陆信走后门送到他手下,让他一边嫌弃,一边给安排一个好差事……
陆必行的手一直搭在他身上,体温渐渐透过衣服,传到林静恒身上,像是在掌心上给他撑开了一个能小憩片刻的角落,任凭他在这里软弱又伤心地胡思乱想一通。
然后在几个小时后重新穿上盔甲,迎头走向不得不面对的风霜与命运。
白银一和白银十配合默契,一行人用补给站卫兵的假身份,很快取得了补给站的平面图。
陆必行通过身份验证,摸进了巡逻值班表里,飞快地浏览了一遍,笑了:“静恒,换个马甲,你挑的这位今天晚上在值。”
林静恒早习惯了这种事,事先准备了七八个备用身份,毫无脾气地在个人终端上换了个假身份。
“先混进巡逻队。”陆必行说,“我还没拆过第一星系的军用机甲呢。”
他们在边境补给站搞小动作的时候,王艾伦在媒体面前轮番作秀了一整天,哭得手都在颤抖,眼皮往下垂了三层,他屏退手下人,快步走进洗手间,往自己脸上破了一捧凉水,在镜子前站了两秒,继而神经质一样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