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时,已经不用陆必行现场讲解怎么看异常的能量波动图,只要没从精神网上掉线的,全看见了——
黑洞洞的宇宙中,好像此处都藏着影影绰绰的怪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冒出来,无穷无尽似的,让人吊着一口气,来回欣喜若狂,来回绝望。
在他们不远处,比方才更张牙舞爪的机甲群缓缓露出头来,暗色的机身上,凯莱亲王卫队的标志像噩梦的图腾——然而这一次,对方是一水的重甲。
这是一支超时空重甲的机械战队。
像围困白银要塞的机械战队。
像玫瑰之心埋葬了两颗联盟将星的机械战队。
像把凯莱星、北京β星和白鹭星付之一炬的机械战队。
损兵折将的基地武装们,兵不成兵、队不成队地围在重三周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像等待瓢泼大雨的蚂蚁群。
而他们赖以生存的窝——反追踪系统,已经给上一个对手殉了葬。
怀特哆哆嗦嗦地喘了一口气,气如游丝地问林静恒:“将、将军,您怎么还在喝酒?”
林静恒把压在舌头下的酒咽了下去,回头看了四个学生一眼,觉得他们年轻而无畏,也觉得自己四肢有些发冷。
他不是怕死,也不是怕输,只是有点不想和凯莱亲王聊天。
歌舞升平的世界正在塌陷,而他在这个小破基地里闭目塞听三个多月,一方面每天都火烧火燎地想知道外面的战况,另一方面又有点怕听见。因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联盟落到这个地步,他本人是撇不开关系的——“有意”是坏得丧心病狂,“无意”是蠢得感天动地而已,哪个都强不到哪去。
可是又不能不聊,因为白银第九卫这帮废物点心可能是吃多了,跑得比爬还慢,林将军一根光杆,扛着一帮绊脚的废铜烂铁,实在没法把节奏控制得很精准,只能借此拖延时间。
一个通讯请求发到了重三上,继而又通过远程系统,公放到了通讯频道里。
林静恒吐出一口浓烈的酒气,接通了。
阿瑞斯冯那张令人刻骨铭心的老脸立刻清晰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独眼鹰的炮口差点走火。
四个学生当然记得这个轰炸了北京β星的疯子,薄荷一把捂住嘴,斗鸡攥紧了拳头,几乎分不清眼前的是虚影还是真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吼,当场就要双目充血地冲上去——被林静恒一手按住肩膀,轻飘飘地推到一边。
阿瑞斯冯如果有祖坟,大概已经被人挖成地铁中转站了,不大在乎别人骂他,熟视无睹地接收了一堆深仇大恨的目光,他的目光落在林静恒身上,瞳孔明显地一缩,盯着林静恒仔细端详片刻,阿瑞斯冯动了动金属嘴角:“看来我是有资格和您说几句话了,自我介绍一下,本人是这一任的凯莱亲王,我叫阿瑞斯冯,请问这位很眼熟的先生,怎么称呼?”
林静恒要笑不笑地反问:“你看我像谁?”
林静恒掌管白银要塞的时候,曾经身兼数职——他是想要争取军事自治权的七大星系政府的心头大患,是联盟高层一部分人的心头大患,是三大星际海盗团伙的心头大患。他的照片被无数人钉在飞镖盘上,每天被扎出成千上万个窟窿。
阿瑞斯冯当然不可能不认得这张脸,但他也同样不认为,这张脸下面的人是林静恒。
凯莱亲王木着脸,一只眼角仅剩的人皮搭错了神经似的,一蹦一跳地抽了起来:“我要是没记错,你们联盟的肖像权法里应该规定吧,人工整容成其他人、特别是名人的脸,是违法的。”
林静恒顺着他的话一笑,口无遮拦地说:“官不究民不举的事,林静恒又不能从衣冠冢里爬出来告我,大不了我把他的讣告多循环几次。凯莱亲王殿下,我带着一帮兄弟们随便找个犄角旮旯苟且偷生,哪得罪你了?”
阿瑞斯冯说:“你是白银十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