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谁也都知道楚虞了。李平去批条,说的是梁京兆一亲戚,梁京兆有的是亲戚,哪一个的哪一桩事能总派李平来办?李平是跟着梁京兆的人,也是梁京兆带出来的人,本市也有李平一块地方站脚,他不比梁京兆忙,却也闲不过太多人。加上楚虞也不是一般的小孩,楚洪兴当年的事情在报纸上连登数天,风头过去了还化作一桩奇谈,在本市各大酒店的杯盏里流转。这么个双重的关系。且梁京兆也没太将楚虞藏掖着,饭局上也带过几次,见过的人都感到那么一点端倪。
而李家小姐知道楚虞,就更是应该了。梁老夫人几次提过,态度是模棱两可,字字句句倒是指向清楚。李家小姐出入梁宅的这么些次数,也将梁家弄了个明白。和二小姐未婚夫勾搭的是家主豢养的小孩,听着就带一种可调侃可把玩的秽俗趣味。人她也是见过:那次她跟着梁京兆换了场子,在包厢的门口见着的那一道影子。李小姐在当时就判断出这女孩是楚虞:太符合了。楚虞是很招梁京兆这种男人怜爱的:孱弱,白嫩,一点脾气一点乖顺。这样的小宠物,梁京兆也是俗于窠臼了。
李小姐本有点失望,但后来又接触几次,梁京兆还是不一样的。一般商人和世家子弟有的品性梁京兆自然有,李小姐也见多了。让她比较关注的是梁京兆对于女人的态度。一个男人对于女人的态度很容易展现他的本性和教育。李小姐现在和梁京兆有多项合作的企划,也多次相携应酬过,梁京兆对待欢场女子是一种奇特的漠然,他并不是不近色,而是“不在意”,他从未对一个女人表示出欲望上的认可。应酬里陪酒的小姐进来,在座诸人立即用男性的眼光打量,这些小姐是要靠皮相和手段吃饭的,对男人自然有一套。各人挑选了各自趁心意的,梁京兆自然也会挑选,别人狎昵沉醉,梁京兆那样子,像是把她们当做和桌上果盘角落装饰物无别的东西。
李小姐想,他要不是爱干净的,要不就是见过太多好的。李小姐自身美丽,当她刻意打扮赴梁京兆的约,受到夸赞是意料当中的,只是梁京兆说话的时候,眼神只落在她眼睛和鼻子的区域里,不移向任何其他的地方。她从未被梁京兆打量过,不论是暗自还是昭明,男人不打量一个女人,说明他对她没有半分兴趣。李小姐不会怀疑她自己的魅力,梁京兆性取向也是正常,他只是不那么容易被打动,说得俗点,他不会轻易对女人动心。
李小姐好胜心上来。她家虽不比梁家,但她配梁京兆绝不是高攀。她上得学校极好,学历拿出去不是漂亮,而是让人惊奇。毕业后就接接了家里的手,不是不谙世事的蠢摆件。他们这种出身的人相貌不会不好看,而李小姐是过分美丽。
过分美丽的李小姐坐在车里,司机惯常不言语,她对着车窗看了看自己面庞的镜像,想到了那天包厢门口短短出现几秒的楚虞,那么个脊背挺得理直气壮的小孩子,裙摆在门口一闪而过,梁京兆看到了,站起来走出门,对室内连着她的三人没有半分交代。那天李小姐在梁京兆出去后半个小时还没见他回来,便也出了门去。她是抓着包走的,她活到现在,还没受过这样的冷落。当然,她也不蠢,知道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像刚刚她递出去的档案袋。而那天后她再也没提过她直接走掉的事。点到为止,点到为止,但不把前一步踏出去,是踩不到男人的边境线的。
楚虞的班级又要聚餐,她和李梅报备了,也给梁京兆发了短信,下了楼是梁京兆公司里的司机给载去的。晚上梁京兆结束一个局子,踏着酒店楼梯上铺着的软毯,手一搭按在雕花裹木的扶手上,侧了头给身后跟着的助理,“几点了?”
助理看了表:“三点半。”
梁京兆半阖眼,“不回去了,去楼上开个房间。”
助理点了头,拿起电话安排,梁京兆的手在空中虚压了压,“李梅有没有发消息过来?”
助理很肯定的:“没有。”
梁京兆一步踏下了三层楼梯,向电梯去,一面吩咐说:“打电话给孙刚,让他把楚虞送回家。”
孙刚挂了电话,就从车上下来了。他是个面相斯文的男人,穿西装也像是文员,实际上他没念过多少书,吃饭全靠拳脚。他低头进了一家会所里,有人认识他,迎了他进去,他问:“在哪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