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8 大鱼(1 / 1)

“不错,既然是律法就应该秉公处置,不该有那么多特例。朕以为官员犯法不光不能宽恕,还应该罪加一等。百姓没读过圣贤书,不懂律法不通大道,情有可原。但官员不成,否则圣贤书岂不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洪涛之所以要当面询问高攀龙,就是捏准了他不会厚着脸皮求情。这人有个最大的缺点,太爱惜羽毛,对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只要能把他架到一定高度,哪怕面对的是亲爹也是大概率六亲不认。

难道说铁面无私不好吗?为什么说是缺点呢?别人怎么看洪涛管不着,反正在他眼中这样的人就是有大缺陷的。无欲则刚,名声也是欲望,太过追求名声很容易被人利用。

不过有缺点没关系,谁都有缺点,只要放对了地方缺点就会被无限缩小。让高攀龙执掌律法和刑狱,就是在充分扬长避短,用他自己的信念对抗其所处的阶级。

“陛下所言极是,臣定当照此判处。只是有一事不明,请陛下定夺。”对于皇帝的建议高攀龙表示了十分认可,打算照单全收。态度非常端正,铁面无私的架势也摆的非常足。

“讲……”能有臣子完全认同自己的理念,皇帝阴郁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温度,表情很欣慰。

“经三法司核实,代王府、晋王府皆直接参与了边关走私,而潞王府更是与火炮一案脱不开干系。不知陛下所言官员犯法罪加一等,能否也用于藩王?”

此时高攀龙慢慢从袍袖里抽出了几份奏本,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带着一脸坚毅的表情,一字一句的道明了用意。

合算他刚才支持皇帝满门抄斩都是在下套呢,明知道当面求情没用才想出个借题发挥的办法,打算先把皇帝架到明君的高度上去,再拿三位藩王说事儿。

当着六部九卿和内阁大学士的面,皇帝总不能出尔反尔吧。如果想保住藩王,那就得在处理人犯的问题上做出让步,否则就一视同仁,能让三位藩王陪葬,也算对得起好友们了。

当然了,这个办法也不是百分百奏效,如果皇帝就不要脸了,不光好友们救不了,自己还可能因此受罚,保不齐满门抄斩的名单里又得多一个无锡高家。

但事已至此,当缩头乌龟是万万不可以的,只能拿死马当活马医。否则以后不光在朝堂里没法混了,还会被朝野上下千夫所指,颜面尽失。

“哦?还有此等事,拿来朕看看!”果然,皇帝一听三位藩王也算罪大恶极,刚刚有所舒缓的表情又紧绷了起来,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坚毅了。

“……王安,东厂和锦衣卫可曾核实过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接过奏折仔细翻看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一会儿挑眉毛一会儿咧嘴角,大概半柱香之后才抬起脸询问。

“代王府和晋王府皆已供认不讳,大部分供词已经过核实。潞王府那边……并不在抓捕名单之中,奴婢知晓后已然派人前往卫辉府了。”

王安先瞥了高攀龙一眼,目光里全是恨意。这件事本来在开会之前沟通过,也取得了共识,暂且不拿出来讨论,待到查明之后再奏报皇帝。谁承想这家伙出尔反尔,居然来了个突然袭击。

“我这位皇叔真能干,以一人之力把控大半个河南和山西的盐场,还修了座比父皇还气派的陵寝,而朕居然一无所知。河南巡抚是谁?”

“回禀陛下,是梁祖龄。”

“让他马上入宫,朕要当面问问!”这还真不是洪涛揣着明白装糊涂,事先的抓捕计划和调查结果中确实没有潞王府。

可高攀龙递上来的案卷中不光有晋王、代王的口供,还有好几户晋商的交待全指向了潞王府。如果他们说的有五分是真,那这位潞王可就真有大问题了。

到底是高攀龙假公济私往潞王头上泼脏水,打算把局面搞乱,还是自己的情报系统存在巨大漏洞,甚至有人吃里扒外呢?不用急,只需把河南巡抚叫来问一问便知。

如果他说的和高攀龙还不一样,没关系,河南还有布政使呢,再不成还有按察使和都指挥使,他们总不会都事先对过口供吧。

“……签字画押,将其打入诏狱,以欺君罪论处!”梁祖龄是四川成都府人,五十多岁,今年初才因为都察院里多名御史卷入了举子杀人案被迫辞官,加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

不过找他来算是找对了,巡抚河南几个月没错,可他原本就是河南左布政使,已经干了四年,再敢说对当地情况不熟悉就是欺君。

可惜被逼着把潞王府在河南的一举一动讲了个通透,结果还是没逃掉欺君的罪名,当场就被蹴鞠队的小太监给拿下,送往诏狱严加审讯。

洪涛为什么如此生气呢,原因只有一个,被骗了。这些年潞王在河南的所作所为,当地官府愣是没人上报。不对,也不是没人上报,而是谎报,次次都说没异常,实际上不仅有异常,还特别异常。

潞王名叫朱翊镠(liu),是明穆宗隆庆皇帝朱载垕的四子,生母孝定太后李氏,也是明神宗、万历皇帝朱翊钧的同父同母弟弟。

万历皇帝对福王朱常洵什么样,隆庆皇帝对潞王朱翊鏐就是什么样,有过之无不及。总之一句话,潞王从小就是父母的宝贝儿,要星星不给月亮。

不一样的是他比福王命好,没赶上洪涛这样的绝情哥哥,万历皇帝登基之后对其是百般回护,一向家教极严的李太后也疼爱有加。

万历十年,朱翊鏐大婚。在司礼监的记载中,总计耗费黄金3869两,各种宝石小8000颗,珍珠24000余粒,还有白银10万两。

“虽百货所萃,唯奇珍与日用粟帛不同,即招商凑买,难以时刻取盈。”这句话来自礼部的存档,大概意思就是说整个北京城的金银铺、珠宝店、丝绸店,凡是上等的货色都被买断货了。

当时的户部尚书王遴实在看不下去了,搬出了大明律和万历皇帝硬顶,指出潞王的婚礼僭越。但最终也没挡住婚礼进行,户部不掏钱万历皇帝就挪用军费,死活得让弟弟风光大婚。

大婚之后的潞王和福王一个德性,总是找各种借口不去封地就藩,一拖就拖到了万历十七年。在群臣的不断上疏下,已经22岁的他才不情不愿的出了京城。

刚开始万历皇帝给弟弟挑了个很富的地方,湖南衡阳。可朱翊鏐一听,都过长江了,不成,太远,于是跑到亲妈跟前一顿哭诉,说是路途遥远不方便回京看望母亲。

对大儿子近乎苛刻的李太后此时也没了威震后宫的气魄,转脸就让万历皇帝给小儿子换个近点的地方,最终定在了河南卫辉府。

潞王府的造价接近80万两,号称大明第一王府,规模堪比紫禁城。御史言官们哪儿能看着有人如此折腾忍气吞声呢,纷纷上疏弹劾潞王僭越。可惜万历皇帝不仅不管,还又从户部抢出来20万两,算是潞王的安家费。

这下朱翊鏐和李太后满意了,可卫辉府的百姓们却等于天降横祸。当地所有钱粮赋税都归潞王府,整日里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仍不满足,还派人出去强抢民女。

只要封地内有结婚的被潞王府知晓,必定派人前往查看,如果新娘子稍有姿色,先入洞房的就成潞王了,新郎官只能排第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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