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朝宗的父亲因吸多了冰/毒而死。
那年齐朝宗才9岁,
本该是最爱闹腾、最爱撒野,最该如花般肆意盛开的年纪,却因此黯然凋零,
或者说从未结过花苞。
齐朝宗自打断奶后父母就没再怎么管教过他,整日只知疯疯癫癫手舞足蹈地吵着闹着要追求所谓的“永生”。
大鱼大肉哪怕在过年也从未沾过灶台,几个摔破了沿儿的小瓷碗里乘过的最好食物,莫过于那漂浮着几粒米饭的白粥和几根发了馊的咸菜。
但更多时候,却是一日连锅都揭不开一回。
与之相反,各式各样的粉末与药丸,红的、蓝的;大的、小的;袋装的、零散的……却从未缺过席于齐朝宗家的任何一个角落。
齐朝宗至今还记得父亲直挺挺地栽在餐桌上的模样。
前一秒还在因无法接受毒品马上就要告罄,但却并无钱财继续购买的事实而对母亲破口大骂,甚至要大打出手;后一秒他那已经举过头顶的手臂便猛然无力垂下,整个人瞬间似煮熟了的面条般瘫软下去,额头重重地砸在了尖利的桌角上。
猩红的鲜血如井喷般汩汩涌出,染红了碗内小半碗的浑浊汤水,母亲吓昏前留下的尖叫声惊动了小半片的贫民窟。
当鸣着尖锐笛声的救护车呼啸而至,一群医生护士艰难地穿过几条七拐八弯的仄仄小路,敲开贴满红红绿绿的各种传单的大门,手忙脚乱地把早已没有任何生命特征的父亲粗暴地搬上担架往楼下抬的时候,
冬日裹在棉袄里都会遮住大半个脑袋,如豆芽般干瘪瘦小的齐朝宗,不知从哪借来了这么大的力气,死死抱住了最晚跨出房门的医生的小腿,眼泪鼻涕瞬间就蹭脏了医生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色大褂。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救,救……”
幼年的齐朝宗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着,眼泪鼻涕抹满了整张因哭泣而涨红的消瘦小脸,语句因慌张而断续成支离破碎的词语。
医生本把齐朝宗当作因惊吓而昏了头脑的小毛孩,皱了皱眉头就甩了甩腿,想把他给甩开。但齐朝宗却不依不饶地钳着医生的小腿不放,如核桃般肿胀的双眼里眼泪还在不住地汹涌着,染湿了医生一大截的裤腿。
医生烦了,一脚把齐朝宗撂出去老远,转身便打算再次离去时,齐朝宗胡乱抹了把眼泪,手忙脚乱地再次爬了过来,用已经哭哑了的沙哑声音再次开口:
“求求……你救救我妈妈……”
从那之后,齐朝宗的母亲被关进了戒毒所,和猝死的父亲一样,
了无了音讯。
第4章―003―
暮春的凉风携着前些日子残存的粘稠寒潮灌入屋内,楼下嘈杂喧闹的叫卖声和隔壁婴儿的哇哇啼哭纠缠着声鱼贯而入,环绕在齐朝宗的身旁,撞击着无辜的耳膜。
混沌的世界。
大脑还沉浸在虚幻如莲般的睡梦之中,原本占据在大脑皮层之中的残存困意正如墨水稀释般缓慢退却,最终消逝无迹。
悠悠转醒的瞬间,齐朝宗的目光缓缓聚焦于床头放置的那辆破,破烂烂却被擦得锃亮的玩具小车上。
在齐朝宗的童年里,他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一件像样的玩具,同龄男孩所拥有的玩具卡车、遥控飞机、旋转陀螺,他一样也没亲手摸过,而床头放着的那唯一一辆缺了个轮子的汽车模型,还是他6岁时,父母从垃圾堆中无意翻捡出的废物。
齐朝宗这一生都记得那个盛夏的傍晚。
那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平常午后,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和寻常的夏日晌午并无任何分别。
但不包括齐朝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