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一汪凉汗,遂咬牙决定,不惜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要供贝贝妈在医院住到贝贝平安降生为止。自此,师宇翰愈发起早贪黑,身兼数职,白天贩鸡卖蛋,夜里倒票拾铁,在医院里为了胎教必须注意仪容,可一出医院大门他立马就得变狗。如此熬过一月,正打算熬下一月,贝贝却像不忍亲爹受罪那般,拿绳拴都拴不住地拼了命也要早产了。
对一个母亲来说,生贝贝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因为贝贝出生时,只有两斤三两。她家二老一看,娃娃还没只鸡重呢,就都哭了,哭得比她还响亮。贝贝一声有一声无地抽泣着窝在襁褓里,不多时就被送进了保育箱。在保育箱中她三番五次的无语凝噎,伤心欲绝——但是都没绝成。反倒引得保育护士对她格外关注,每天查房都要先看她绝没绝,或要不要绝。
一转眼,贝贝长到快五斤,可以跟着妈妈出院了。师宇翰欢天喜地地从婴儿床里抱起又萌又懵的贝贝,转身就要跟保育护士说白白。贝贝也许是从这派欢腾热闹之中看出了要与漂亮保育护士离别的征兆,先前呆呆愣愣的小脸“喵”地一皱,她咬着拳头,开始哭。哭得这叫个涕泪横流,肝肠寸断。保育护士于心不忍,上前接过她来哄哄抱抱,果然一抱就不哭了。过了一会儿,保育护士将她交回给师宇翰,复哭,不止。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几次,师宇翰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心觉女儿认贼作父,遂恨铁不成钢地轻轻在贝贝屁股上拍了一下——贝贝“咯”地安静下来,再一看,原来已经瞪着眼睛就晕了过去,又把师宇翰吓得半死。
一个月后,再度出院时,保育护士交代师宇翰说三岁看到老,贝贝生来就是个气性大的,身体又差成了如此这般,日后恐怕不好养活,有事赶紧送医院。师宇翰谨记,从此连吓唬贝贝都不敢了,踏踏实实、纯纯粹粹、一门心思,就是娇惯,终于在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之后,将个时常被人质疑“养不活、养不大、迟早夭折”的贝贝养成了如今已值而立之年的师烨裳,那个过程,想来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起这三十多年育儿经历,师宇翰当然还有很多感触,但其余都可以不表,最紧要的还是感叹贝贝妈,叹她死得早,夫妇和睦二十三年,眼看就要携手白头,却终不能与他一道,将贝贝娇惯到底...如今想起,依旧心酸,一会儿定要与贝贝一道,去墓园看看未及熬成老伴儿的亡妻。
二零零八年二月六日上午,师宇翰门前踱步,抬手看表,心想,这都快八点半了,贝贝、阿不,小裳怎么还不回来呢?哦哟哦哟,幸亏发现了,赶紧改口,不然一会儿又要把个宝贝疙瘩气晕过去。话说当年还真是神乎,贝贝一晕就是一天一夜,医生都医烦了她也不醒,可一放弃治疗她立马又哭了——他这厢正追忆着似水流年如何如何,那厢汪顾也在父母的百般安抚千般鼓励中踏上了征程。
汪露和她那一家子也赶了个大早来凑热闹,听闻丑媳妇就要见公婆去了,汪露立刻幸灾乐祸地唱了起来,“汪~顾,你是我的骄傲,汪~顾,我为你自豪,为你欢呼,我为你祝福,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哈!汪顾!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带上我带上我嘛,我很有经验呢!”她没吹牛。在这方面,放眼整个b城估计也找不出几个比她更有经验的来。
汪顾铁青着一张脸,牵起汪露就往某个阴暗角落而去,“你给我乖乖在家呆着,今晚我要回不来,你可得陪我爸妈守夜。敢逃,”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吓得汪露后退一步,汪顾则像模像样地继续叮嘱:“他们打麻将的时候记得叫他们勤喝水,快三点的时候再给他们弄点儿水果吃。一到六点就叫他们去睡觉。”汪露乖乖听着,其实都是耳边风。汪顾还要交代,但时间来不及了。只好作罢。“我走了,你多费心,干好了回来给你发红包,干不好——”汪顾一眯眼睛,汪露立刻吐出舌头,很自觉地抹了脖子。
时至九点,阿斯顿马丁准时停在师府门前。汪顾与师烨裳目目相觑半晌,最后还是师烨裳打破了僵局,挑着眉毛问:“腿软?”汪顾连忙摇头。“心跳加速?”汪顾摸摸胸口,还是摇头。“还会说话不?”汪顾刚想摇头,但及时发现不对,遂点头。“说一个看看。”汪顾做了两个深呼吸,随即口吐莲花道:“刷傻嘛?”师烨裳转过头去掩着嘴笑,笑完便抹着眼泪发了一纸特赦,“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回去吧,明天晚上来接我就行。瞧你舌头大的,胆小鬼。”
汪顾听那前半句其实是很愿意如了师烨裳所愿的,可听到后来她就老大不高兴了——身为攻君,即便有些杂牌,是个半路出家,但谁要被个纯受说胆小啊?!谁要啊!再来,说她胆小就直接说胆小啊!她又不是不承认,干嘛非要哄小孩一样地说成那见鬼的该死的劳什子的“胆小鬼”!那明明是强攻哄弱受的说辞好不好?你看,你看看她浑身上下有一点儿像弱受的地方么?!有么有么?!
按说这种程度的腹诽并算不了什么,却可惜汪顾的腹诽一贯不只限于腹内,师烨裳看她自己坐那儿闷声不吭地眉飞色舞,刚开始还想不通她抽的什么风,但将自己刚才说的话重读一遍之后,她明白了。朝车外望一眼,她起手将金黄色的小立领拉正,顺便系起衬衫上的风纪扣。一切准备就绪,她把上车门拉锁,无论心里怎么想的,嘴上都还是一派平湖无波,“别想了,再想就不是胆小鬼,而是小气鬼了。回去吧。我走了。”
师烨裳说走就走,汪顾只听咔哒一声,车外冷风立时潮涌而来。
“诶诶诶!师烨裳!”汪顾倾身要去拉师烨裳的手,只差一点儿就要抓住,可还是让它逃了。汪顾赶紧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疾步绕过车头,一把扯住师烨裳,师烨裳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笑,只是这么看着。汪顾知道师烨裳这是闹脾气了,赶紧解释道:“我没胆小,没胆小,你爸又不吃人,我见他又怎么了,再说也该见嘛,最好还能跟他说说清楚,让他放心地把你交给我,往后他要乐意,天天跟我爸妈一起打麻将逛公园,多好,是吧?”
师烨裳仍旧不笑,只是一双雾霭迷深的眸子里渐渐少了些寒气,似乎是愿意把汪顾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了。
汪顾深明打铁需趁热的道理,立刻就乘胜追击地补充起来,“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胆小嘛。你说,你刚那句‘胆小鬼’是不是哄我来着?听你语气,不像是激我,所以肯定是哄我。”汪顾心急地咽了口唾沫,“我不想给你找麻烦,你真的不用想法子哄我的。出尔反尔是我的错,今后再也不敢了,早上扯谎也是我错了,今后都不说这种一捅就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