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沁竹抬眸,眼底是不加掩饰地关切:“你要是想送走我,我不会反抗。但……你要是不想我走,我会在这儿陪你。”
苏长柒:“你可以听。”
他说的很慢,光看口型,叶沁竹大致就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叶沁竹:“还是算了,这种突然的消息,不知好坏,被外人听了没好处。”
像是为表诚意,她抬手堵住耳朵:“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讲给我听就好。”
就像她的许多事,阿七虽然知晓,但从未多问。叶沁竹喜欢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她也该回馈同样的尊重给他。
她站在清河娘娘的神像下,吐字清晰。
苏长柒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皆一声,引诱他伸手。
叶沁竹站得离他很近,只消轻轻一带,就能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苏长柒没有行如此突然之举,他隔着袖子,牵着她的手腕,又往近前拉了几步,抬手,捂上少女的眼睛。
苏长柒:“林翎,回行宫去,查看祭祀准备到了哪一步。”
话语不容置喙,林翎听到,明白只要他回嘴,说不定也会和林柳一样,切成两半横尸在地。
小柳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突然发疯?他心底有无数疑问,终究没有问出口。
林翎走后,苏长柒重新把视线转向脚下。
他的脚下,是大笑着的幻灵:“怎么,不想让旁边的姑娘,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也是,连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怎么敢让别人知晓——”
她的笑声很快变成惨叫,身后缥缈的灵力化为实力,被拦腰斩断的痛楚和濒死的窒息一起涌上。
苏长柒:“你应当不是来与我讲这些废话的。”
“你现在死不了,哪怕血流尽,我也吊着你的命,直到你把知道的说完,说到我满意为止。”
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哪怕是叶沁竹,也听不出情绪的变化。倒地的幻灵并不关心他是喜是怒,趴在地上,看向自己的手臂。
“最后陪着夫人,协助她逃出浮灵教的人,是我。我变作腕带,绕在夫人的手腕上,陪她到了最后一刻。”
“说起来,我还是看着你出生的呢……”
林柳露出怀念的神情,很快,她的眸光一簇:“我问你,假如你身边的女孩被人换了芯,你需要花多久时间,才能认出来?”
她没等苏长柒回应:“倘若是枕边人被替换,夫人需要多久的时间,才会发现异常?”
“你记得八门困灵阵吗?那是夫人亲手绘制的,待在它身边,一点点地摸索出来的。她杀不了它,此世之人,没有媒介,都伤害不到它,只能依靠外力。”
“我送走夫人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图纸从教中带出。”
“看到钟青青那个疯女人把你当孩子养时,真是吓了我一跳。她真是蠢死了,连妹妹的意思都没弄明白。”
苏长柒低头,看向脚边垂死的幻灵。他的手颤抖一瞬,很快被压制住。
苏长柒:“原来如此,我听懂这个故事了。”
林柳笑着,又听苏长柒道:“这个故事,还有一点不太对劲,我来替你圆上。”
“浮灵教中的邪灵,让信徒以交欢之法,进行祭祀。它应当还在筹备,准备替换人身时,以己身加入祭祀,传播自己的血脉。”
林柳:“你想说什么?”
“补全这个故事。”苏长柒,“它虽然会人言,通人性,但归根结底,是酷爱繁衍的野兽。比起男身,钟絮白这般,能诞下天之骄子的体质,才更应该是它的心头好。”
“可它夺舍错人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应当是被人拦下。正好,那具身体也能为子嗣添砖加瓦,比起原本的目标,还强大不少。可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苏长柒没有等林柳再做反应,猛地驱散萦绕在周围的真气。痛苦和生机一并消散,幻灵的身形开始消失,唯有看向苏长柒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怨毒。
临死前,幻灵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像是天边的问询:“你是谁呢?”
“是被主母视若珍宝,从小以继承人的身份培养的剑道天才?”
“是被困在地牢中,活生生抽了不知多少根近心的灵骨,靠着愚人的善行逃离的囚徒?”
“还是被母亲视作工具生下,序列排在我等之后,不曾被任何人爱着的孽种?”
最后的余音,传入叶沁竹的耳中。耳盲符被破坏得很突然,她正沉浸在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的安静中,识海忽然被“孽种”两个字冲击。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听不见的这段时间,林柳对阿七说什么了?苏长柒迟迟没有反应,是耐心地把所有的话全部听完了吗?
叶沁竹试着扭头,去看苏长柒的脸色。
苏长柒没有让叶沁竹去看,用手臂将她拦下。他不叫她转身,也不想让叶沁竹看自己脸上的表情。
叶沁竹:“阿七?”
叶沁竹:“阿七?你怎么样?你疼不疼,难受吗,我……”
叶沁竹看不到林柳,不知是逃了,还是死了。话说到一半,嘴唇被手指抵住,她没来得及闭口,险些咬上去含住。
苏长柒:“嘘。”
“我刚刚,听了个故事。”苏长柒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
“说故事的人,被我杀了,你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