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程荀与晏立勇将几位死去亲卫的后事敲定、商议了对众亲卫的奖赏轮休,又安排了近来一段时日府中各处的事宜,才拖着步子回到了卧房。
正值午后,卧房内空无一人,熏炉烧得屋内暖烘烘的。
程荀脱下身上大氅,站在屋子正中,忽然发现,晏决明虽不过来了区区几日,可屋中处处都好似被他的存在塞满。
床榻前的矮几上放着瓶瓶罐罐的药粉与药酒,抽屉里是他找来的蜜饯,给程荀喝药后解苦用;
担心屋内整日烧着火太过燥热,他还在屋内四角都放了一铜盆水;
脚踏上还搭着一个薄毯——程荀不愿他整夜睡在边上,他嘴上说着去外间罗汉床上休息,可每夜程荀睡着后,还是悄悄回到脚踏上。程荀环视一圈,莫名觉得好生冷清,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屋子,未免太安静了些。
怔忡片刻,她露出了个自嘲的笑,宽衣解带,缩进了床帐中。
刚躺下,程荀忽觉枕头下有什么硬物,坐起身翻开一看,枕下安然睡着一枚白云环。
这玉环不过巴掌大,样式古朴大气,一条青黛色的络子垂在其下,像是女子的佩饰。
程荀眨眨眼,以为又是晏决明送给她的礼,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几分,将那玉环拿到手上细细端详。
可刚握在手里,程荀忽觉这手感有些熟悉;低头扫一眼,白玉冰而糯,是难得的好料子,内里有几缕天青色的纹路,更是眼熟。
再拉开床帐,程荀拿起那玉环,对着午后泄入屋内的天光一看,竟在这玉环靠里的一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荀”字。
那“荀”字周围,刻了一圈繁复的纹样。只一眼,程荀便认出,这纹样只在一个地方出现过。
——那枚可号令三百亲卫、被程荀摔碎的白玉令牌上。
只是那令牌上的“晏”字,如今变成了一个“荀”字。
程荀握着这白玉环,神色怔忡,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今日,她每每因为那几位死去的亲卫而神伤时,晏立勇总在旁边重复一句话:
“他们的命是主子的,就算为您肝脑涂地,也是分内之责,您切莫心有歉疚。”
彼时她只以为是晏立勇宽慰她,却不知,这句话背后的分量与意义,竟是这个涵义。
多年前她方才拿到这白玉令牌时,尚不明白这令牌背后的意义。
可时至今日,她早已不是当初懵懂的胡家丫鬟,自然知晓,这三百亲卫不过是明面上的幌子;更为珍贵的,是晏决明在庙堂、在江湖,筹谋、经营多年的情报网络与暗桩人脉。
令牌虽在她手中呆了几年,可程荀心中始终知道,这并非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