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命换一命吗?
李显却读出她的意思,他眼中划过痛色,随即又坚定下来,直直看向程荀:“主子,护您周全,是众亲卫职责所在。”
果儿站在程荀背后,双手紧紧攥着那木盒的四角,不知听了多久。在一片死寂的对峙中,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姑娘,快走吧。”她拉过程荀的手,将那边缘早已被磨得光滑圆润的木盒塞到她手中,恳切道,“您已经为紘城做得足够多了。”
足够多了吗?这便足够了吗?
程荀低头看着手里的木盒。
小小一个木盒,里头装着六位亲长的殷切期盼,装着程六出与晏决明经年未变的情意,装着她颠沛流离、苦涩难平的前半生,装着她纠结痛苦、又释然放下的爱与恨。
她轻抚手中木盒,瞬息之间,前尘往事仿若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闪过。
她看见那个窝在程十道怀中,抱着《三字经》牙牙学语的幼童;
那个对程六出比着鬼脸,张牙舞爪奔跑在开满春花的田埂上的少女;
那个与妱儿并肩坐在冰凉石阶上,哼着曲儿仰头望月的丫鬟玉竹;
那个被崔夫人疼惜地抱在怀中,听着母亲打趣弟弟的孟家大小姐;
那个渡过大江湖海,用双脚丈量过三山之巍峨、五岳之险峻的程杜大当家。
最后,落在一个她未曾谋面的男人身上。
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可她知道,那是她的父亲,是死守住城门、用血肉身躯抵挡到最后一刻的紘城将士,孟其真。
刹那间,仿佛神佛轻抚灵台,她眼前有如拨云见日,一片清明。
她活在这世上不过短短二十年,常怨恨老天不公,给予她的苦难总是多过喜乐,又冷眼旁观她在命运的牢笼里做困兽之斗。
可每每在生与死的岔路口,她惶惶回望过去,看见的却不是那茫茫苦海,反倒尽是那些美好而珍贵的片段。
或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也或许,真正刻入她骨髓的,也不过那些人、那些时刻。
可就是那寥寥几个人,寥寥几个瞬间,竟也让她平白生出一股豪气:
她这辈子,好像也活够了。
既然活够了,又何需惧死?
她是孟其真的女儿,孟其真尚且不惧生死,她又有何惧?
即便他日黄泉相见,她也能堂堂正正告诉他:
“虎父无犬子,对吧?”
她抬起头,又看见亲卫脸上焦急的神情。心念电转,她伸手进领口,用力扯下那枚白玉令牌。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令牌之上。此令一出,可号令三百亲卫,出生入死,任由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