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渐少, 程荀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 不断梳理芜杂的思绪。
贺川看着程荀侧脸冷淡的神情, 识趣地收起了疑问。
她赶到酒楼时,已到席面尾声,在门外只依稀听到范春霖的只言片语。至于二人席间交谈的前因后果,她一无所知。
半晌, 她终于听见程荀问道:“你觉得范春霖此人, 如何?”
贺川一愣,又连忙回想自己与范春霖为数不多的几次交往,思忖道:
“若只说平时, 看着就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纨绔。可他从前的才名也不似作伪……”贺川越说越迟疑,程荀轻笑一声,冷不丁道:“纨绔?那你说说, 他可做过什么欺男霸女、鱼肉乡里之事?”
贺川眉头一皱, 猛然顿住。
她忽然反应过来, 众人对范春霖的评判,好似远远超过了他实际的为人。
若他不是范春霖, 不是那个天生早慧、名扬西北的奇童,那他如今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众多靠祖宗荫庇混混度日的二世祖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罢了。
既如此,范春霖的声名,又何至于此?是谁在背后暗中推波助澜?
不等贺川细想,就听程荀语气意味不明地感叹道:“范春霖,有些太贪心了。”
“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牢牢抓在手中,什么都求个尽善尽美。”
可有些东西,越是完美无缺,往往越是令人生疑。
程荀搂紧柔软的毯子,缩在马车角落里,转口又问道:
“你办的那件事如何了?那妇人可救得回来?”
贺川压下心头对范春霖的疑问,一五一十道:
“据惠民堂的大夫所言,马娘子常年劳累,家中又缺衣少食,身体底子虚,必须在床上静养。属下之前也送去了补品和药材,只是……”
“只是什么?”程荀心中隐隐猜到了。
贺川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夹杂着些许怜悯和不忍:“不知怎的,马娘子自觉时日无多,竟让两个孩子将药材拿去卖了,一心念着自己走后能多给姐弟俩留些傍身银子。
“姐弟俩不肯,马娘子便自己拿上药材和补品,拖着病体偷偷去卖了。偏偏前几日城中下暴雪,出一趟门,马娘子受了风寒不说,回来的路上还摔了一跤,将头磕破了。”
贺川想起去马家的路上,两个孩子强压着恐惧,抹着泪问她:“娘亲流了好多血,是不是要死了?”
贺川说不清自己心里头的滋味。
马娘子在城里意外受伤,摸到自己头上的血,当即就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被好心的乡亲送回家,可身上用药材补品换来的银子却不知所踪了。
诸多打击下,马娘子那口强撑着提起的气,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