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她进了胡府,穿上了那身千篇一律的丫鬟衣裳。身为丫鬟,尤其伺候的是一个爱美善妒、蛮横霸道的小姐时,合群、安分、不出挑,是她的生存守则。
更何况,那些年里,她不允许自己思考除了复仇以外的任何事;更将偶尔年少时偶尔的骚动与向往,看做对过去的遗忘与背叛。
这样苦行僧的日子过了几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素面朝天的日子。
出门在外,风餐露宿的日子不算少。又要常与商行的老板们打交道,她更不愿将自己打扮得年轻俏丽,一是为安全,二也是怕人家看轻自己。
久而久之,追求美,好似成了某种沉重的包袱。她承认,美丽令她羞耻。
故而,当时她只在心中暗自称赞了这裙子设计精巧,转手便放在了衣橱底下。这回来紘城,不知谁打包的行李,竟将这裙子也带上了。
她定定地站了许久,终于迟疑地提起裙摆。腰身轻轻一转动,铜镜中好似绽开了一朵澄澈的莲。
门外忽然传来贺川的声音:“姑娘,可需要我搭把手的?”
程荀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纠结,一时没有回话。门外的贺川却一惊,以为又出了意外,当即抽出隐藏腰间的匕首,警惕地推开门。
进门后,见程荀好端端地站在灯下,她先是松了口气,看清她与往日不同的妆扮,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程荀看清了她一闪而过的神色,一时之间更是羞得不知道该把手往哪儿放。
贺川对她的尴尬状似不察,直接称赞道:“姑娘这身很漂亮。”
程荀坐到梳妆台前的木凳上,有些局促地开口道:“不过是吃个饭,我这样是不是太隆重了?”
贺川一顿,直言不讳道:“姑娘本就正值好年纪,妆点一二,又有何不妥呢?更何况,这裙子精致灵巧,却绝不至于华贵繁复,算不得隆重的。”
这还是贺川头一次在她面前长篇大论说起自己的想法,程荀心中讶然,不禁抬头看向她。
贺川在她心中一直有些神秘。她相貌寻常、年龄难辩,乍一看甚至让人记不住长相,平时也寡言少语,是个公事公办到有些古板的性子。可是越相处,程荀越觉得,她
身上却有股说不出的气度和韵味。
烛光下,程荀对上她的视线,突然发现她在眼下敷了些淡淡的胭脂,连眉毛也有描画过的痕迹。
贺川注意到她的视线,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姑娘莫笑。贺川虽是个武人,可也中意胭脂水粉之物。平时得空了,描描画画,图个自个儿开心。”
程荀自然没有取笑之意,连忙摆摆手:“我绝无此意……”
贺川仍旧站在不远处,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微笑看着她。程荀望着她,不知为何,竟从她眼中看出了几分亲近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