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寒门出生、就连老师也早早退出朝堂的穷酸儒生,靠着老师余留的些许政治资本,竟然真的在这朝中拼杀出了名堂。可皇帝偏偏就吃这一套,这些年下来,俨然将他看做了腹心之臣。
皇帝此番特意将孟忻派来扬州,背后的信号让胡瑞心惊胆战。在那不安和警惕背后,还有一层连他本人也不愿面对的羞惭和意怯。
他要如何对待这位昔日的好友、今日的政敌和上峰呢?
这厢胡瑞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那厢一张床榻上的林氏心中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在她眼里,新上司到场,她只顾应酬好后宅女眷便是。至于自己枕边人多年来难言的苦心与意难平,她全然不知、也不愿深究。
只要这府里依旧安生,绮罗绸缎、金簪玉佩依旧在身,她依旧端坐正院,在后宅呼风唤雨便够了。前院男人们的斗争又与她何干呢?她既无法插手、也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多言几句还要被斥责“妇人之见”。巴巴地凑上前问东问西,何苦来哉?
故而,在刘家的风声稍稍过去几日,林氏便迫不及待地下帖子请来孟忻的妻子崔夫人。
孟忻此时还未到杭州,可林氏消息灵通,听闻这位崔夫人早半月就到了扬州,来此看望在书院读书的儿子,如今就住在外甥宁远侯世子家中。
提起那位初一来就闹得府里大乱的世子爷,她依然心有戚戚。可心中再是担忧,也只能暗自祈祷,崔夫人莫要提起晏决明,免得又乱了胡婉娘一颗春心。
崔夫人来的这日,天刚蒙蒙亮,胡婉娘便起身了。程荀端着前几日胡婉娘亲自挑选的衣裙和首饰在旁服侍着,描眉敷粉、挽发簪花。往日最喜欢的繁复华贵的金饰都摘下了,换上了样式大方简朴的白玉头面。
一番打扮后,只要胡婉娘不开口说话,竟真有几分温婉端庄、大家闺秀的模样了。
程荀自然心知胡婉娘这般用心是为了什么。崔夫人是晏决明的亲姨母,晏决明母亲早逝,这些年多受姨母照拂,二人的关系说是母子也不为过了。在心上人的至亲之人面前,胡婉娘生怕自己行差踏错,惹了崔夫人的不喜。
只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程荀安静地听从驱使,蹲在地上不厌其烦地为她换鞋子。胡婉娘换了六七双,仍觉得不够漂亮。她皱着眉,一心烦恼着该穿那双鞋子才能显出自己步步莲花的矜重。
程荀姿态卑微,可心中的嘲弄却高高飘在半空。
她想,何必呢?晏决明定然会将自己与胡家的纠葛告诉崔夫人。就算打扮得有如那天仙下凡,崔夫人也只会厌恶痛恨你。
或许你从未伤害过晏决明,可是婉娘,姓胡,就是你的死罪啊。
晴春院里一行人忙碌到巳时,胡婉娘才匆匆向正院去。
正院中,林氏一见胡婉娘这非同寻常的打扮,顿时脸就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