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是怕的。
早前伍子昭同她说承剑,她还未完全在意,可如今忽然听他说起承剑的代价,立刻便想到了公子给的那道梦中“天机”。
大约便是在争剑后,她生受了闻朝三剑丢了命,眼前之人亦是不知所踪。
如今她倒是不会再与凤鸣儿争剑,可他却还未放弃。虽说上次他便已答应了自己,不乱吃任何东西,保证体内妖血决然无碍,亦不会擅去后山寻事,可眼下最稳妥的法子自然还是劝他放弃。
只要远离凤鸣儿,远离争剑,他们大约便能安安稳稳度过山海之会,之后,再一同下山历练,如此大约便能彻底避过。
她甚至都已想定,哭闹也好,泄露“天机”也罢,总归别让他去冒险便好。
可洛水没想到他会一口应下来,不问缘由。
她想,这人确实摸透了她的脾气——
他是真心的,真心愿意应她,也是真心相信她不会拦自己——纵使在知道了承剑的隐秘之后。
他信她,无论如何,都愿意让她选。这般大方,她如何还能小气得起来?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他亦清楚她会知道。
——真是横竖都被这人算到了。狡猾透了。
想通此节,洛水只觉喉中酸涩。
她不愿显出哀怜模样,让他误会,可到底这不舍不安到底也是真切的。
她只能故作不满翻过身去,吸了两口气,方小声哼道:“谁要拦你?不过你也不用试探,我确实不大愿意让你去,也不理解你为何那般拼命。”
搂着她腰的手收紧了些,后背皮肉相贴、仿佛无隙般的温度传来,烫得她刚刚平复的眼眶又有发酸的迹象。
她不得不加快语速:“我其实也起过争剑的心思……别笑,我就是想试试,没有旁的意思。这就同我听说琼苑花开得好,总想去看看一样——我就是想去长长见识,至于看过了,其实也就那样罢。但如果你要让我为这事去拼命,我肯定是不干的。”
伍子昭果然笑了:“用不着拼命,下回你还想看,我就去同掌门说。”
洛水一口拒了:“谁想看了?我根本不想再去那处。”
“……当真不想?”他不知怎么突然就沉了嗓子,“我倒是觉得那儿是个好去处。”
洛水懒得再骂他,只继续道:“我虽自己不爱修炼,也拼不了命,不过我其实一直挺佩服你还有凤师姐的……”
如何能不佩服呢?
她如今倒是不再排斥修行了,却也无比清楚自己同这些人的差异。
她曾有意无意间见过他们修行的样子,自诩无论如何也难有那种坚凝如石的意志,修不出那种惊风分雪般的剑意。
他们本就是不同的人,本该行在不同的道上。
眼下这般心意相通已十分难得,她既然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便不要再做那拦路的石头了。
洛水翻了个身,郑重道:“总之你若想去,那便去吧,只是凤师姐当真十分厉害。你们切磋点到为止。”
伍子昭亦是怔了怔。
他没有笑她过分谨慎,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深深注视了她一会儿,直看得她不自然地挪开眼时,方重重搂紧了她。
“说不得只能委屈你当个祭剑长老夫人了。”他叹息道。
“呸,”她毫不犹豫嘲他,“又在发梦!”
……
闻朝在殿中坐了一夜,心头诸念纷纷,终是在天朦朦亮时尽数散去,复归宁静。
他倒是不急着离去,预备一会儿还要与门下弟子约谈。毕竟此趟回来,总归有些积压事务要理,总不好再诸事皆让大徒儿继续操劳——二人马上就要闭关,处理完了,才好安心助他一道破境……
而他所料不错,大约卯时确实就来了人,或者说,是稀客。
青言来的时候极安静,亦未着急入殿,待得闻朝迎出,方微微颔首。
“前辈如何这时候过来了?”闻朝微讶。
“是有事。”青言说,“要事。”
闻朝第一反应便是后山有事。可方才白微前来只字未提,如此青言突然来访,又是所为何事?
他本能地觉出一丝异样来。
闻朝只道是自己多心。
然待得入了茶室之中,看着青言取出一只瑁螺钿鸳鸯八角宝盒,工工整整置于案几正中,而后还安安静静地朝他作了一揖,那异样之感终于攀至最高。
“前辈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