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人在外走动不多,且在严铄故意的消息封锁下,楚雁君尚不知虞全胜之事。
且她如今疑窦尽消,只当虞凝霜是严铄真心看中娶回的娘子。
又因己命悬危,这婚事确实也算冲喜。
而为自家长辈冲喜,说得好听,实则对新妇总是有轻慢和强迫之意。
冲喜若是失败了,进门就守孝受苦,还落得一个“克亲不祥”的恶名;
就算成功了,也意味着要日夜在病榻前汤药侍奉。
寻常人家自然不愿女儿受这个气,若是有那烈性的,敢去问一句都会被当做折辱。亲是结不成的,反而转瞬就能成仇。因此,楚雁君担心虞凝霜多少会将“冲喜”视作一个疙瘩,便先将严铄叫到跟前,立起眉目教导他务必关爱妻子,尊重岳家。又问起陪虞凝霜回门的礼品可准备到位,这九日婚假什么安排,可要带虞凝霜出去游玩……凡此种种。
严铄长揖受教,又将那些问题一一回了,楚雁君才稍稍安心,转而和虞凝霜细细嘱咐。
“你与清和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用常往我这来,免得再过了病气给你。但他要是让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来和为娘的说。”
因体虚而气息不稳,楚雁君一席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是其中情意真切,虞凝霜听了也甚是动容。
虞凝霜是被母亲好好爱着长大的孩子。
这让她积蓄了足够的能量和勇气,能够对年长的女性保有天然的善意,并将曾经倾注于己身的所有正面情感,在不知不觉间反哺出来。
如今,眼见这位和蔼的大娘子久病缠身,形容枯颓,她心中也甚是不忍。
她好像只比自己阿娘大几岁呢,四十多岁,本还在壮年……凹陷的脸颊、干黄的皮肤、花白的头发,若是将这些病痛的摧残一一复原,依稀可窥见她应有的好容貌。
虞凝霜忙弯腰趋身,温声细语地安慰。先说好话“夫君待我极好”,再恳请“日日来陪母亲说话”,最后佯装着委屈说“还想常做些饮子给母亲喝呢!”
听虞凝霜主动说起两人因饮子“结识”的轶事,楚雁君脸上笑意也深了几分。她每每想起这事,就觉得有缘、有趣,止不住和她聊起来。
婆媳不过初见,然而一个问一个答,一个逗一个笑,竟已然很亲密,如同天定。
众仆妇也赶忙不要钱似的在一旁陪好话,这个说大娘子慈爱,那个说新妇孝顺。
一时之间,这总是寂静晦暗的正房内,倒是满盈难得的欢乐。
既然说到了饮子,虞凝霜正好顺势送上给楚雁君的礼物。
她作为一个嫁妆都是严家出的穷人,在这见面礼上充大尾巴狼大可不必。
因此送的礼并不值钱,而是自己亲手做的一罐话梅。
楚雁君打开那小白瓷罐一看,就见那一颗颗话梅大小均匀,通体都是醇浓的绛紫色,表面蒙着极细腻的白霜,就像是在浓墨重彩的锦衣外,罩了一层轻薄的罗纱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