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毕,萧解忧将纸放置在一旁晾干,又开始写第二封信。
待两封信完毕之后,萧解忧嘱咐连问“你找两个可靠妥帖的人,把这封送回公主府给石长史,让他呈给皇上。”她指着另外一封又道“这一封,你务必让人赶在曲相离进宫之前,交给他。”
连问接过来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我们都知道真正的皇子是林崇岚,您这封信却告诉皇上,曲相离才是他的儿子”
曲相离那个人,忠奸难辨,心思叵测,若是他真的成为一国太子,将来这天下,会不会乱了套
“属下知道,这可能是林侧妃早就做好的安排,也明白殿下这样轻而易举地拿走丁太后母子的江山,对他们来说不啻为最好的报复可是,曲相离他怎堪为君他若登基,恐怕,对全天下的百姓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连问难得多话,他既然心中有所不解,萧解忧自然耐心地回答“曲相离与曲妈妈感情深厚,他年少孤苦,多亏曲妈妈收养他,又将他养大成人。他这人无情散漫,唯独对曲妈妈是真心敬爱感激的。也许是年少多舛,小小年纪便混迹市井的缘故,曲相离对世俗善恶的界限十分模糊,做事基本上只随心随性而为。这样的人,最适合替上位者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必定不宜为君,执掌天下。”
“那殿下为何”
“我若不这样做,恐怕曲相离进宫之后,就再也没命出来了。他奉皇命来探我的口风,我若不告诉他皇子的下落,他难以交差不说,因着曲妈妈的关系,恐怕皇上更不会放过他。我若告诉他皇子是林崇岚,皇上知道真相之后,亦会杀他灭口,以免后患无穷。我思来想去,除了顺水推舟将他认作皇子以外,再没有其他能救他的法子了。”
“此事干系重大,皇上不可能不经过查证就认下他的。”连问道。
“我记得你说过,曲妈妈至死都没有说出皇子的下落,那么,只要曲相离知道我已经告诉皇上他是皇子,以曲相离的聪明干练,他必定能想到办法应付太医院的检查。至于他能顺利否登基为帝且等着看吧。再说,德不配位者,又岂止曲相离一人就看当今皇上的所作所为,他有哪一点千古帝王的样子百姓之疾苦,有时候未必全系在一人身上”
连问沉默,没有继续问话。
萧解忧道“你是否觉得本宫此举不妥”
“这倒不是。殿下天生厚道,又重感情,不管是出于对曲妈妈的怜惜,还是对曲相离几次相救殿下的感激,殿下这样费尽心思想保住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况且,皇帝的宝座轮到谁坐,跟咱们没多大关系,谁也不敢保证最后当上皇上的人,一定会为天下人谋福祉。只是,属下怕曲相离不识好歹,枉费殿下一番苦心。”
那晚萧解忧晕倒的比较早,没看到曲相离那副死气沉沉,又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那么迫切地想早日回到上京,搞不好是回去找皇上拼命的“这点无需担忧。曲相离比本宫冷静理智多了。他肯定会知道,等他当上太子之后,他的复仇之路将更加平坦。”提到报仇,萧解忧的语气中陡然出现一丝怅惘。
像她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为父母报仇
真真没用至极。
连问想了想,拿出那封给曲相离的信“殿下,假如曲相离真能当上太子,他能做的,可不止为曲妈妈报仇而已。殿下不如直接请曲相离出手,等他坐稳太子之位后,先杀丁太后,再诛福王。反正只要能报仇,也不一定非要殿下亲自动手。”
萧解忧摇摇头“你是不知道曲相离这个人。我若平白无故送他一个人情,他或许还能念我三分好。若他觉得我是为了自己得利才去帮他,他十有八、九心中会觉得委屈。到时候会不会让我如愿,还要看他心情如何了。算了,这事儿不急于一时,先让曲相离活下来再说吧。”
连问应了一声,带着信自去办事。
十灵刚好端着托盘进门“殿下,您怎么坐起来了”
萧解忧笑道“我并无大碍,你放心吧。”她看了一眼托盘,觉得自己确实有点饿了“你拿的是什么粥端过来我尝尝。”
“是红糖粟米粥。”十灵连忙端了碗来,刚想要喂萧解忧吃,萧解忧却摆手拒绝,自己拿过来,舀了一勺放在口中。
“甜而不腻,不错。”萧解忧吞下去,点点头道。
“这是石先生吩咐奴婢做的。他说殿下的身子气血两亏,应该趁着冬日多多进补。”奴婢就在粥里放了红糖红枣和枸杞子,提到石谦,萧解忧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个人,她拿着汤匙的手停了停,还是没忍住,问十灵“沈世子走了吗”
“走了。”十灵答道。
萧解忧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觉得面前的这碗粥,似乎没有刚刚吃起来那样甜了。
“唉,沈世子守了殿下整整一夜,连那些汤药都是沈世子一勺一勺喂殿下喝掉的。后来快天亮时,外面来人说凉州方向似乎有些异动,沈世子这才带着霍将军等人离开了宁城。”
守了她一夜啊
萧解忧舀了一勺粥放在口中,红糖的甘甜顿时弥漫开来。
“凉州那边又有战事吗”萧解忧问十灵。
“嗯。殿下在宁城大败铁勒人的大军,又俘虏了那个什么王子,铁勒人很生气,听说已经集结兵力,准备再次进攻凉州。”这些秘密军情原本并不该让十灵知道的,只是沈湛着急要走,一面放心不下萧解忧,一面又怕萧解忧醒来后看到他不再,以为他对她漠不关心,会再次伤心。
所以,这席话,都是沈湛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十灵的。
萧解忧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对她如此放心不下,为何要断然拒绝她呢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哦,对了。”十灵想起什么似的,又对萧解忧说道“殿下晕倒那天,沈小姐的母亲,也就是石夫人,也晕倒了。”
“她为何会晕倒”那石夫人看上去虽然柔柔弱弱的,但是她的丈夫是神医,她的身体底子应该错不了。
“我听煎药的丫头们说,好像怒极攻心什么的那晚石夫人请殿下过去用膳,殿下没去,沈世子倒是去了。后来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就没人知道了。”
萧解忧不由得皱眉。
说来,关于沈妙然的身世,萧解忧一直没好意思问沈湛。她只确定沈妙然是沈家的女儿,至于石家夫妇与穆国公之间的纠葛,她一点内情都不知。
不过,有一点萧解忧觉得很奇怪。
那日沈湛刚到宁城,沈妙然兴高采烈地来告诉众人,石夫人更是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
沈妙然是沈家人,对沈湛天然地亲近,这倒没什么。可石夫人充其量只能算是为穆国公生下孩子的情人,她为何也对穆国公的孩子如此关心呢
看她的样子,倒像是沈湛的亲娘一般
“石夫人的娘家姓什么”萧解忧忽然问十灵。
十灵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说是姓纪。”
纪
姓纪
沈湛的外家也姓纪
“王禄这会儿怎么样醒了吗”萧解忧问十灵。
“醒了,这不听说殿下昏迷不醒,他急得跟什么似的,非要让连统领找人抬他过来,还是沈世子说了他两句,他才消停的。”
“走,我们去看看王禄。”萧解忧说着,翻身下床,十灵想劝她不要乱动好好休息,又觉得没什么用,只好小心地扶着萧解忧,往王禄住的屋子走去。m.
王禄正在屋子里躺着,伤口又痒又痛,气得他对着床顶直骂人,一口一个“王八羔子”“禽兽不如的小畜生”等等。
“王总管”
十灵推开门,喊了王禄一声,这才扶着萧解忧走进来。
王禄见到萧解忧,立刻浑身哪儿哪儿都不痛了,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殿下”。
才想要爬起来行礼,就被萧解忧制止了。
“快躺好吧。想要跪的话,等你伤好了我就让你跪上几天。”萧解忧说着,走到床前放着的凳子上坐定。
“王禄,本宫问你,沈世子的外家姓什么那边都还有什么亲戚”
王禄都没带想的,张口就答道“世子爷的外家姓纪,纪老太爷曾经在户部任职,官儿不算大。听说,纪家原本是商贾,纪老太爷中了举后,纪家用银子给纪老太爷砸出了一条官道。可能跟家里有关吧,所以纪老太爷一直在户部当差。”
“至于家里的亲戚,沈世子母亲这一辈总共有两个嫡女一个嫡子,世子的母亲是长女。世子出生后不久,他的母亲就得急病过世了。第二年,纪家的那位次女也突然没了。剩下一个儿子,到了第三个年头上,竟然也没了。”
“纪老太爷连番经历这么多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伤过度,从此卧床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从此之后,纪家一门便在京中消失得无声无息。”
一门死绝啊
“不过啊,”王禄又说道“早前奴婢听人说过,当然,就是一些流言蜚语,当不得真的说是纪家的小女儿好像没死。因为她跟着人私奔跑了,纪家嫌面上无光,因而就对外说她因病而亡。”
私奔
“莫非”萧解忧喃喃地道,“莫非石夫人就是纪家的那位小姐”
也并不是不可能。
石夫人举止优雅,言语得体,确实像是大家闺秀,不似一般的江湖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