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也配”沈湛冷冷地打断纪侧妃,那双像极了纪侧妃的眼眸中,不带一丝感情,比对待陌生人还要冷漠。
纪侧妃满腔热情被泼了冷水,身上冰冷,连心也是凉的。
她压下怒气,掏出帕子哽咽道“你恨我,我知道你恨我我此前给你写信,你从来不肯回我。但是不管怎样,我总归是你的”
“侧妃娘娘”沈湛再次厉声打断她,墨黑的眼眸里满是碎冰,像冰锥一样扎进纪侧妃的心中“此处风大,人也多,侧妃娘娘不要脸没关系,我沈家还要的”
纪侧妃的泪水还未来得及落下,冷不防被沈湛指着鼻子骂一句“不要脸”,精致的面容上满是惊愕,继而恼羞成怒“你如此大逆不道竟敢竟敢”
连续说了两个“竟敢”,到底顾忌到这是在外面,周围既有福王府的人,也有西北沈家的人。
纪侧妃只得死死地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恨恨地回到车中。
福王一行人在半路被拦,外面才有人报了沈湛的名字,纪侧妃便迫不及待地出去与他相认,福王想了想,到底还是坐住了,想等他们叙话完毕后再露面。
不想沈湛的态度如此坚决,根本就没把纪侧妃放在心上,一点面子都不给。
福王心里盘算了片刻,又见纪侧妃满脸怒意地从外面进来,于是笑着安慰她“你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从没回去看过他,他记恨你也是应当的。不过,母子连心乃是天性,此事须得慢慢来,急不得。”
纪侧妃坐在一旁气得直哭“我若不把他留在沈家,他能有如今的地位权势吗沈家有钱有权,他生下来就是世子,能够继承沈家的一切”
话说到一半,纪侧妃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忙又描补道“如此一来,他才能有机会成为王爷的左膀右臂,为王爷谋划大业出一份力。可恨他被穆国公那老匹夫教歪了心,不肯认我这个母亲”
原来,这位福王的侧妃纪氏,便是沈湛的亲生母亲石谦夫人小纪氏的亲姐姐
福王神色未动,仍旧笑呵呵的“儿子是自己生的,万万没有向着外人的道理。你且休息片刻,让本王去跟湛儿好好说说。”
“王爷,”纪侧妃忙拉着福王的衣袖,无比娇弱地道“他怎么说我、恨我,我是他娘,如何都不会放在心里。但是,这孩子天生倔强,又自小不在我身边长大,若是他言辞间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王爷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他还是个孩子呢”
福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你我的心是一样的,本王怜他爱他尚且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于他”
纪侧妃这才放手,只是仍旧有些担心,生怕沈湛会惹怒福王,让福王对他心生不满,一时间不免愁容满面,心里七上八下的。
福王从马车上走下来,迎面就看到坐在马上,身披玄色披风,俊眉朗目,器宇轩昂的沈湛。
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沈湛。
往日里只从其他人口中听说沈湛是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能征善战,今日一见,方知那传言也不可尽信。
沈湛其人,比传言中何止优秀百倍
福王心中甚为满意,含笑看向沈湛“湛儿,本王正想到凉州去看你,不想在这里遇到,可见连老天都想早日成全我这份心。”
沈湛的神情依旧冷漠“殿下,藩王无旨不得擅自离开封地,念在殿下乃是初犯,臣便当做殿下从未来过此处。请殿下即刻返回闽地。”
福王没有生气,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沙丘,对沈湛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本王既然来了,还请湛儿尽一尽地主之谊,少陪本王一会儿。走,咱们去那里说话。”
说罢,也不等沈湛回答,径直往那里走去,沈湛低头沉默半响,终于翻身下马,大步跟在福王身后。
“今天的风可真大啊。”福王站在沙丘上,风比刚刚吹得更急,他伸手拢拢衣领,语气温和地道。
沈湛沉默。
福王回头看着沈湛,感慨道“这些年来,苦了你了。守在这处苦寒之地,整日里刀光血影,惊险重重,所经历之艰险,非常人可以想象。你这样很好,本王以你为荣。”
沈湛听到这里,猛地抬头,薄唇抿成一条线,冷厉地道“王爷谬赞。沈湛乃沈家一员,戍守西北是我沈家历代儿郎的责任与荣耀,谈不上辛苦。忠君卫国,实属本分。”
福王温和地看着他,语气慈爱“湛儿,你是心性坚定之人,迟早会想清楚的。你是不是沈家的人,我和你娘难道不清楚吗你是我的亲生骨肉,是我福王府唯一的继承人,将来也会是这江山的主人”
这一番足以惊掉世人下巴的大秘密,并没有使沈湛的表情变动分毫,显然他已经知道此事。
早在他被元嘉帝赐婚之后,就有人从闽地秘密地传了一封信给他,信上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纪氏并没有死,现在已经是福王的侧妃。
而他的生父,也并非穆国公,而是远在闽地的福王
那所谓的福王世子萧翼,不过是个傀儡替身而已,他才是福王唯一的儿子
当年纪氏本已与福王情投意合,但因丁太后已然为福王选好王妃,纪氏在福王大婚前往封地之后,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怀有身孕。
此时恰好穆国公无意中看到纪氏,一见倾心,便执意求娶,纪氏无奈之下,只能含恨嫁到沈家。
新婚之夜,她想办法骗过了穆国公,后不足月便生下沈湛。穆国公常年领兵在外,对此毫不怀疑。
紧接着,先帝薨逝,福王进京吊唁,纪氏本就对穆国公无情,又加上常年独守空闺,寂寞难耐,于是一狠心便假装意外而死,跟着福王私奔到闽地。
当时沈湛收到这封信之后,极度震惊自不在话下,他怎肯轻易相信这番谬论。只是又不敢为此惊动穆国公,于是亲自带人挖开了穆国公夫人,也就是纪氏的墓,发现里面果然空空如也,连套做样子的衣服都没有。
他又仔细地将穆国公府的陈年旧事翻查一遍,果真查出许多疑点,纪氏又三番四次地给他带信,告诉他许多沈、纪两家私密之事,沈湛惊怒之下,只能暂时相信她所说的话。
若他是福王的儿子,那么,萧解忧便是他的亲堂妹。
沈湛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如此不堪身世,假如他早些知道纪氏与福王做过的龌龊事,他说什么都不可能接受元嘉帝的赐婚
更让沈湛觉得难以启齿的是,他之所以甘心娶皇室公主,叫出西北的军权,完全因为他早前曾经无意中见过几次萧解忧。
他极为中意她做自己的妻子。
堂兄妹成亲,有违人伦,沈湛既已经知道真相,便不可能做出那等禽兽不如之事。
他只能逼自己冷落萧解忧,不敢面对她的温柔似水,也不敢沉溺在她的善解人意与娇俏美艳中。
这种蚀骨噬心之痛,沈湛咬着牙挺过来,本任命地想着就这样过下去也好,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将萧解忧置于自己羽下,把她当做妹妹一般保护她一辈子
所以,当萧解忧愤而求到和离的旨意之后,沈湛在书房站了整整一夜,最终,他放弃了心中那点自私见不得人的想法,决定成全萧解忧,放她离开。
造成沈湛如此痛苦的始作俑者,就是福王和纪氏二人。
而最令沈湛感到无奈且愤怒的是,正因为他们是他的生身父母,所以,他连杀他们都做不到。
“我前几次写信与你,让你相助为父举成大业,你都未有回复。那么,现在,我当面问你一句,你肯不肯帮我若是你肯,我们就地起兵,以清君侧为名,攻入上京到时为父继位登基,立刻封你为太子封你母亲为皇后”
福王意气风发,仿佛那把龙椅就在他的面前,就等着他坐上去。
世上没有男人不爱权势,况且沈家手握重兵,一向为元嘉帝所忌惮,以沈湛目前的处境来看,能当太子,总好过替别人守江山还屡屡被人在背后捅刀子吧
因此,当沈湛一口拒绝福王的提议时,福王既惊诧又生气。
“微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殿下若要谋反成事,必要先踏过沈湛的尸体请殿下回闽地。”沈湛面无表情,冷声道“若是殿下执意不肯,那微臣只能恭送殿下回封地了。”他语带威胁地道。
福王终于忍不住大怒“孽子”
有个孽子,也好过没有儿子。
元嘉帝以前常常想,假如他的儿子也像先帝那么多,他该把皇位传给哪一个。
是给他宠爱的女人生的孩子呢,还是给德才兼备的孩子如果他的孩子们为了皇位勾心斗角,兄弟阋墙,他又该如何做,才能避免骨肉残杀
元嘉帝想了一年又一年,办法想了一个又一个,然而他一心盼望的皇子自始至终都没个影儿。
元嘉帝忍不住心慌意乱。
他费劲千般努力,万般心思,才抢到手的皇位,竟然要传给别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