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拙劣的愚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充满了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的意义。】
好像在哪本书上,听见哪个人这么说过,但就和那时的大多数事情一样,琪亚娜已经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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咿呀——咿呀——
木块与木块相击的声音连续不断,仿佛永远没有停留下来的那一刻。
一个个人偶只顾着在自己的位置上摆出各种各样常人难以做到的诡异姿势,它们似乎对疼痛没有感觉,甚至有不少人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关节卸了下来,却只是又火急火燎地拉着身边的人帮忙装回去而已。
“这……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西琳,这就是你说的闹剧?”
第二律者没有回答,正如她所说,即使是即时表演的舞台剧,也绝没有台上的主角与台下的观众交流的道理。
而失去了一直留存在心底的声音的支持,琪亚娜的视线四处躲闪着——明明那些木偶的双眼都被巨大的眼罩遮蔽了,但却依旧能感受到数之不尽的灼热视线。
悲伤、绝望、疯狂、怨恨、诅咒,这绝不是那些视线中包含的全部情感,但却是所有人偶企图宣泄在琪亚娜身上的一切。
咔啦——咔啦——
眼前那具由温蒂前辈转变而成的人偶突然开始跳起了诡异的舞蹈。
她的四肢一上一下的扭动,腰肢和脖颈分别向着相反的方向旋转一周,当做完这些,她又前倾身体,右腿向后扭曲、勾起,直到在关节的响动声中弯曲至头顶,被双臂所固定。
“啦啦啦啦啦啦——”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全身关节扭动时发出的声音与木块无异,但人偶的脸却似乎存在着真人一般的肌肉,它的嘴可以咧出毫无温度的笑容,嗓子里发出来的歌声异常难听,但仔细听去,却根本不是温蒂前辈的声音。
“这算什么……同化……么?”
琪亚娜的心在狂跳,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没有任何理由,就仅仅是看着眼前这荒诞又诡异的一幕,心脏的跳动便加速到呼吸不畅的程度。
嘎吱——嘎吱——
温蒂前辈化作的人偶踮起脚尖,像是芭蕾舞演员一般旋转起来。
只是相比于真人的舞蹈,它的旋转充分遵从了人偶的基本法——
就好像是上满发条的八音盒也只会一板一眼地发出设定好的声音,人偶在银线的操控下一顿一顿地旋转着,每一次转动的幅度都精准到了三十度,每十二次转动正好走完一圈的路。或许有丝毫的偏差,但既然是精巧的人偶,那或许如机器一般精准才是正常的吧。
在这种意义不明的转动中,人偶的位置缓慢挪动,琪亚娜的视线追逐着它,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面前地面上的纹路。
那是象征着宿命回环的三角结,而人偶最后停下的位置,正好是三角结的正中。
“当当——”
人偶的脚从头顶放了下来,正好双足一前一后错落,它右手捂在心口,对着动弹不得的琪亚娜微微俯身,而后又突然将扬起身体,双手高举,大声呼喊道: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咿呀——咿呀——
木偶的关节在呻吟,在当中那个个体的呼叫下,每一个木偶都再次抽搐了起来。
但它们还在某种形式上达成了整齐划一,那便是口中念着的祷告——
【赞美创造天地的神明,从今直到永远,诸天籍你口中的话而造,万象籍你口中的气而成,你在我们前进的路上滴下旨油,不让我们迷路。】
【感恩亲爱的神明,我们满心感谢你,感谢你在茫茫人海中拣选了我们,感谢你不离不弃地爱着我们,是你赦免了我们的罪责,向我们昭示了那抵达美好的唯一方法。】
【敬告全知全能的神明,你的信徒,受你赐福过的孩子为你带来了一度信仰你却又背叛你的罪人。你的信徒秉持着你对世人平等的爱,试图将她引导回正途。可惜、可悲、可叹,这位罪人再也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宣誓将带我们前往理想乡的神明,我们也发誓将此身交付与你,我们将焚烧这个错误的世界,为此,哪怕阻挡我们的是曾经的兄弟姐妹、父母亲朋,我们也要宣判其有罪。】
【有罪!有罪!!有罪!!!】
“轰隆隆——”
温蒂变成的人偶脚下的地面忽然于轰鸣声中升起,两三秒后,它立于孤零零的高丘之上,俯视着脚下的【罪人】。
五指一招,一个小型的讲台凭空出现在她面前,五指在握起,手中便多了一个堪称袖珍的小木槌。
“那是理之律者的权能!是米凯尔,还是布洛妮娅?”
“咚!咚!咚!”
没有给琪亚娜一分一秒的思考时间,人偶将轻轻敲了敲小木槌,宣布了这场滑稽的审判的开始。
“下面,就由我来为大家介绍被告人,琪亚娜·卡斯兰娜的罪行!”
人偶竖起右手食指,猛地举过头顶(乆)。
“1999年底,当时还叫西琳的她掀起了第二次崩坏,她毁掉了臭名昭着的巴比伦塔,却也毁掉了整个西伯利亚,风波甚至影响到了东欧,至少数百万人死伤,近亿人流离失所——当然,这只局限于西伯利亚,她之后还前往了月球,在那里窃取了神的力量,将陨石砸向地球,又夺走了近千万人的生命。当然,在因她而死的人中最为重量级的,莫过于那位叫做【塞西莉亚·沙尼亚特】的s级女武神,也就是,琪亚娜的母亲哈哈哈!
“然而,这只是她罪恶的一生的开始——在第二次崩坏结束后,天命为了掌控第二律者的力量而制造出了k系列人造人。而编号为k423的她的诞生,便意味着她成千上万的‘姐妹’的死亡。就是为了拯救这样的她、就是为了拯救这样的她!真正的琪亚娜也为此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哦我的天呐!那个叫齐格飞的男人实在是太可怜了。你从他身边夺走了他的妻子、夺走了他的女儿,他还把他女儿的名字赐予了你,但你是怎么回报他的呢?没错没错——你斩断了他的手臂,几乎将他杀死。在他不得不离开你之后,你又反而觉得是他抛弃了你,所以一直怨恨着他。哦,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怜了。”、
“我不是,我——”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偶说的都是事实,但琪亚娜不能接受这一切,当然不能接受这一切。
她想要反驳,即使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驳,她甚至对于那个“我”字之后要说的内容毫无头绪,但本着一直以来的习惯,她直接就喊出了声。
“肃静!”
“咚咚咚!”
高台上的人偶因为自己被打断而显得有些愤怒。
它懊恼地用力敲着小木槌,几乎要将那座讲台敲碎。而后,趁着还在组织语言的空当,它直接抬起手,一条锁链堵住了琪亚娜的嘴,并顺便将她的脑袋也绑到了十字架上。
后脑再次受到重创,琪亚娜只觉得脑海中“嗡嗡”个不停,视线也错开了五彩斑斓的重影,又夹杂着时不时侵入的黑暗,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无限接近于昏迷的状态。
但无论如何形容,有一点是暂且可以肯定的——她已经无法打断高台上那似乎扭曲了什么,又似乎只是客观的阐述。
“琪亚娜·卡斯兰娜的罪恶之旅还远远没有结束。在长空市,她结识了一位少女,她沉溺于那个女孩的温柔,以至于口口声声喊着拯救世界的她,在少女变成一瞬间夺走数百万人生命的恶魔的那一刻,她居然、她居然、她居然什么也没有做!拯救世界什么的原来都只是个笑话——她包庇了雷电芽衣这个罪人,还和她玩起了无聊的过家家,直到,那件事发生。
“没错,就是先前的又一次崩坏!这位口口声声说着要拯救世界的琪亚娜再一次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但她依旧恬不知耻地活着、活下去,但直到现在为止,她依旧还坚信着自己的使命是凭借这份从神明手中夺得的力量去拯救世界——明明这份力量在她的使用下杀死了数之不尽的人,而她用这份力量所拯救的人,连杀死的人的零头的零头都没有。这——就是琪亚娜·卡斯兰娜的罪行!!!”
“哦哦哦!!”
“咿呀咿呀哟!”
“呱唧呱唧!”
“啪啪啪啪!”
人偶再一次扭动起身体,一个个发出独属于自己的怪叫声。
“哗啦——”
锁链的颤动声完全被这些杂音所掩盖,但高台上的人偶时刻注意着琪亚娜,它刻意等到琪亚娜轻阖的眼睑打开,才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小木槌——
“咚咚咚!”
“肃静!肃静!”
狭小的空间内很快安静了下来——无论是那高台上的人偶,还是刚刚清醒过来的琪亚娜都觉得事情应该向着这个方向发展。
然而……并没有。
人偶间没有默契、没有交流,所有的只是神经质的自言自语。
“哦!这充满罪恶的一生,多么戏剧性的一生,即使这样她依旧想要活下去,为何不加入我们的大家庭,只有抵达神所允诺的理想乡,才能将她的罪恶抹除呀!”
“你是有病还是聋子?没听到她说她拒绝?”
“她拒绝了就不能重新邀请一次吗?倒是你,你是吃了大蒜还是吃了屎,怎么一上来就满嘴喷粪?”
“我喷你妈!不行!我要求立即终止对琪亚娜·卡斯兰娜的审判,我要先审判这个毁谤我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