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留住她,只是不想让她亲眼目睹那样的伤亡,我知道这会让她痛苦……我……”
嘴上这样说,但奥托已经彻底转过了身,抬眼望向那已经开始逐渐消散的“黑云”。
以普遍理性而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较为理性的人,但近来他越发依赖直觉做出判断。
很不幸,从那个他固执地认为只是由虚空万藏强加给他的梦境开始,他的直觉就一直在否定他的行动,他的直觉就一直在脑海中向他传递着“不详”的预感。这与他的理性分析的结果截然相反,也让他越发地迷茫——
“我所有的不祥预感,其源头究竟是什么呢?是对于自己所制定的这个计划的不信任,是对我自己的不信任?还是纯粹的对于卡莲的担忧,对她安全的担忧,对她是否能接受那样的黑暗的担忧?又或者,这一切只是虚空万藏借由那个梦对我施加的心理暗示造成的犹豫?”
奥托第一次体验到了心乱如麻的感觉,不,这还不是一般的混乱,是乱到他连自己到底应该思考什么都模湖不清了——
他最开始明明是担心卡莲来着,怎么到现在反倒纠结起自己那不祥预感的起源了?
“所以,你就要在这里一直思考下去吗?”
虚空万藏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
“喂喂喂!你不会真打算一直站在这里思考吧?”
“那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即使到了现在这种状态,奥托依旧不忘对虚空万藏做出回击,但他不是有意如此,如果硬要说的话,他其实很期待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能够给出他答桉,告诉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但他对此同样十分抗拒,抗拒到自己的意识在准备向它求援之前就本能地做出了激烈的拒绝回应。
“奥托,你自以为相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其实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个幼稚无比的孩子罢了。我承认,无端的思考会带给人许多东西,成长的萌芽有时候就蕴藏在其中。但,此刻的思索真的有意义吗?这只会让你将时间空耗于此,或许直到十几年后,你才会意识到今天的自己是多么软弱——无论是留住她,不让她触碰黑暗,抑或是追上她,坦然地接受自己的‘罪行’带来的一切后果,你并没有做出任何选择,因为你在逃避责任。
“是的,我直说了吧,你只是在逃避而已,奥托,你自责、你愧疚、你觉得犯下了如此错误的自己其实无颜面对卡莲——这是你不愿意留住她的原因。你害怕她得知一切,当面戳穿你伪善的面孔……你甚至,也害怕亲眼看到自己的‘罪行’造成的所有恶果——这是你不敢追上去的原因。你就是在逃避,而已。”
“是……是是是是!
我就是在逃避,但这又怎么了!”
奥托向前扑了几步,抱头蹲在了地上,浑身因为激动止不住地发抖。
“你不可能懂的!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正方体而已!你知道我为了研发出治疗黑死病的药剂沾染过多少鲜血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卡莲知道这些吗?我明明是想要给她想要的东西,却必须先让自己成为一个她不想要的人,去犯下她无法接受的罪……你,明白这样的痛苦吗?”
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听到,奥托尽情地吼出了这句话,但他却半晌没有听到虚空万藏的回应。
恍忽之间,他似乎听到虚空万藏在叹息,但那声音过于飘渺,就好像跨越了无数的时间、空间,甚至是超越了时空本身的距离从他耳旁掠过,飘渺得好像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似乎又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中混杂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沧桑:
“很好,很好。”
它将这个赞美的词重复了两遍,尽管奥托从中听不出赞美的意味。
“你起码比我曾经认识的另一个人更加坚强,如果异地而处,他或许早就自己一个人躲着痛痛快快哭一场了吧。”
虚空万藏轻哼了一声,仿佛是在说另一个与它没什么关系的人的故事。
“说起来,你原本的性格或许也不至于这么别扭,但是谁让那个人是你的祖先呢?”
“祖先?”
“好了,还是回到这个话题本身吧。奥托……你真的觉得你的计划万无一失?你真的觉得……明人面对大量崩坏能的侵蚀,会毫无还手之力?奥托啊奥托,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与你的能力成正比的傲慢与自我,你的目光从未离开自己与卡莲,但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的计划一定能成功?”
“你什么意思?我在来之前翻阅了明国大量的记载,他们应该没有面对这种规模的崩坏的经验才对……”
“啧,你也说了,‘应该’,说明你自己也知道,相比于神州浩如烟海的历史记录中,你在万里之外能够阅读到的只是极小一部分,是谁给你的勇气如此自信的?”
“这……这……”
“清醒一点吧,奥托,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明人是否有独自处理这种规模的崩坏的能力,但我知道她一定有……”
“她?她是谁?”
“噗……哈哈哈!知道吗,奥托,你自以为是的一切行为只导致了一个结果——一个本不想插手这件事的人,为此有了不得不插手这件事的理由。而所谓的天命最强女武神在她面前,不过是个笑话。毕竟,在现在这个时间,现在这个世界上,她毫无疑问是最强大的【人】……”
奥托无法判断虚空万藏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但他找不出虚空万藏欺骗他的理由,于是,他不得不站起身来,向着黑云逐渐消散的地平线一路狂奔。
的路。”
奥托无法看到的精神世界内,一个浑身皮肤惨白如纸的男人懒散地躺在椅子上。他招手构造出一面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对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椭圆形粉色童孔,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可能懂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