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博物馆作导览的天想。那是陈伯。这是沐野,吃素,最近筹划开一爿素菜饭店,还有玩涂鸦的小刀,法院的阿明,律所的大头……十根手指头加上十根脚趾头都数不过来这些新鲜的人物。他们有的正青春,有的明显上了年纪,图春经安昊介绍,还认识了一位开茶社的范老先生,年有古稀,银须鹤发,精神头好极了,三不五时就约他们去旺山的挹翠轩听评弹。安昊朋友虽多,各个圈子却泾渭分明,唯独有一个特例——老狗,他意外地活跃在安昊的所有交友圈里。图春和安昊去保龄球馆打球的时候,图春看到老狗抓球,助跑,丢球,保龄球悉数倒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狗技压全场;去奶茶店玩狼人杀的时候,老狗不怎么活跃,光是喝茶,吃蛋糕,偷看图春的牌,和安昊讲悄悄话;至于每周一次的由罗根发起的ktv聚会,老狗从没缺席过;形形色色的聚餐,更少不了他的紫色眼影,蓬松假发和紧身黑裙子。图春渐渐和老狗混了个脸熟,也渐渐习惯了一眼看出去,看到这个骨架宽大,轮廓硬朗,穿女装,作女人打扮,女人姿态的男人。老狗总爱学奥黛丽·赫本那张广为流传的黑白照片里的姿势,托腮,下嘴唇比上嘴唇突出些,眼睛晶亮地坐着。
老狗也有不穿女装的时候,他除了作房产经济,还和人合股开了家私人影院,周末的时候偶尔在那里帮手。安昊有一票朋友会去他那里包场看片。安昊约了图春好几次去看电影,偏巧图春都排不开班,这天安昊又来问他,图春正好有空,下了班骑着自行车直接便过去了。
安昊把图春介绍给包间里坐着的四个年轻男人认识。他说:“这是图春,新朋友,大家认得认得。”
包间比一般的私人影院包间要更大,更深,座位并非沙发座,而更接近电影院的单人座,皮质表面,还能向后仰躺下来,分成前后两排,各有六个座位。包间的红色墙壁上挂着几条红毛毯。
安昊介绍完图春,便拉着他坐下了。图春开了瓶矿泉水,喝了口,问了句:“这些人是……”
安昊笑着回他:“电影发烧友甲乙丙丁。”
图春笑了,回头又扫了眼那甲乙丙丁,他们的脸孔都半隐在阴影里,眼神因而显得有几分忧郁,甲在挖香烟,乙架起二郎腿,身子前倾着,他坐在图春正后方的位置,一双眼睛直白赤裸地盯着他,丙和丁都戴了帽子,一声不响地玩手机,吃薯片。那乙还看着图春,似在揣摩,似在猜度品味着什么,图春心里一毛,转头问安昊:“今天看什么?”
安昊一拍手,想起什么了,起身跪在椅子上往后看,问身后那四人:“今天是哪两部啊?”
甲点起打火机,嘴巴张开了要说话,安昊一伸手,拿走了他的打火机,自己点了一根烟,问说:“到底看什么?”
甲眯缝了下眼睛,看看图春,收起了烟盒,喝水,说:“《欲望号街车》和《怒海沉尸》,投票啊。”
在场的人都要参与投票,结果很快揭晓,六个人里只有图春投了阿兰·德隆。马龙·白兰度高票胜出。
安昊出去找老狗播电影,乙换到了图春边上坐下了。图春这才看清他的样子,他并不怎么忧郁,年纪轻,眉目轻佻,开口前总爱大喘气,有些兴奋过头了。他说图春:“你的口味好娘炮哦。”
他还问图春:“那《伊甸园之东》和《怒海沉尸》你要怎么选啊?”
图春笑笑,没有响。乙咯咯地笑,开了罐可乐,翘着兰花指捏着吸管喝了一小口。图春还是笑笑,喝水,一双手在裤子上摩来摩去。乙拍拍他的手背,问他:“一直听昊昊说起你,今天总算见到了。”
图春干巴巴地回说:“你们经常一起来这里看电影啊?”
乙握着那罐可乐,抬起眼睛看图春,图春不太自在,乙却怡然自得,目光更近了,呼吸索到了图春的脸上。乙伸出舌头绕着吸管慢慢地打转。
电影开始了,有人关了灯,图春眼前一暗,他抱住胳膊坐好了,乙的胳膊贴着他的胳膊,他的皮肤细腻,冰凉。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好几个人,但里面没有安昊。包间里坐满了,安昊的位置被一个嚼口香糖的青年男人占了。图春想说些什么,一抬头,那男孩儿却已经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