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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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宠物真的好惨啊,这种时候就不能英勇地说一句“你先走,我殿后”,放我独自逃命吗。当然了,我是不会丢下他的,“youjup,ijup!”

都怪莲业,我们俩失去了这个丰富剧情的机会。

这里又没有网络,如何打发时间实在是个难题,我把身上带的糖翻来覆去数了三十八遍,数到了第六千九百八十三颗,终于被放了出去。

……难以辨别此时身处何地,并不是我被关了太久失去方向感,而是周边像某种大型灾难过后的现场,连地面都被砸得支离破碎,我们站着的显然是重灾区,大地的裂纹自我们脚下呈扩散状,若不是此处无水,我简直要怀疑我们站在湖底,这个凭空出现的坑也太大了。

罪魁祸首之一连发丝都不曾乱了一根,甚至还风轻云淡地在他那柄纤长的剑上串了个人,被插着胸口的大概就是罪魁祸首之二。

我一拍巴掌,这不巧了吗这不是,这不是那个用着已经过时的霸道总裁人设的小皇帝吗?

莲业把剑从小皇帝的胸口抽出,动作之干脆利索令我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他将剑尖递到小皇帝面前,刚才还被捅了个透心凉的小皇帝居然就抓住剑借力站了起来,还恭恭敬敬对莲业施了个礼:“多谢上神搭救。”

抖吗?挨了一顿打老实了?不错,早知如此我就该趁他还在皇宫里装逼时就揍他一顿。

莲业把剑收回手心,非常酷地转身就走:“回去了。”甚至都没有等我一下,我只好憋着一肚子问号去追他,连我们是继续行程还是回家都没敢问,低着头踩他的影子。

有点沮丧,我只是个宠物,剧情里曾一笔带过的,我也无从参与其中,哪怕跟着走了一遭,照样是旁观者。我并不是意志坚定常叹命运不公苍天当死的人,我时常怀疑自己的每一个决定,一点小事就能让我的情绪跌到谷底,后悔,否定,推翻,再重走老路,无数次地重复。

我摸了摸耳垂,花已经蔫掉了,我把它捏出来握在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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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没来由地涌了上来,我把花揉成一团奋力朝着莲业的背影掷去,轻飘飘的花连他的影子也挨不着,以颓然之势掉在了地上,又被风吹得滚了几圈。

我的怨气也只得这么多了,正要洗心革面做个称心的小宠物跟上去,莲业却停下脚步,转身把被揉成一团认不出面目的花拾了起来。我顿时心虚,停下了向他迈进的脚步,思量着若他生气我该向哪个方向跑。一瞬间我的思绪已经转到了被莲业弃养后的我用大金给的钱在人间开了全国连锁书店,把春宫图作为肮脏的手段独占鳌头走向人生巅峰,我的狐子狐孙们便会在家谱上记载,这一切的起源都要从他们的先祖被弃养之后说起……

莲业并无多言,只是把花在手里拢了一下,变成了一个果实饱满的莲蓬递给我。

我的富可敌国梦破碎了。

情绪在一瞬间便平息了下来,我接过莲蓬老老实实剥起了莲子。

翠绿的皮里还包着一汪水,白白嫩嫩的莲子抠开去了苦心就只剩下清甜。我把莲子吃得干干净净,一个也没给莲业留,只剩下一个撕得像马蜂窝的莲蓬,拿在手里没处扔。

莲业有时候真的蛮会撩人的,我想他如果不是这种奇怪世界的主角,兴许他更适合做女孩子最喜欢的那种外冷内热冰山男神,是我们这些直男在篮球网下挥洒热汗时,清清爽爽路过,身边还跟着春心萌动的少女的那一类人。

我很想让他过更好的生活,又觉得这话实在自不量力,我连想都耻于想。

大概他自己也不在乎吧。

我追上去,把捏在手里的最后一个莲子塞到他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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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对这点我颇有自知之明。

回天上后我们照样无波无澜地过日子,我就像是等待期末考试出成绩,一开始或许胆战心惊等待宣判到临,一段时间后就像温水里的青蛙,哪怕危机仍在,也提不起警惕之心了。

这样不好。

最近我一边跟着大金继续修炼,一边写写日记梳理自己的思绪,大概是狐狸的脑子实在太小,我发现我记不得自己从前叫什么了。惊诧了一瞬,情绪又像是被马上从我身上抽离了。我如幽魂,来去都空荡。

莲业叫我时我会应他,好像我一开始就是他养的一只小狐狸,十八岁的现代男性从未存在过,我是他痴心妄想的宠物,痴到做一场空梦,把自己当成居高临下的局外人。

我和大金偶尔去凡间玩,遇到过土地神,我觉得很有趣,几乎每个地方都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老头,但他们又有微妙的差异,大金向我解释他们是在人的供奉与信念中诞生的,土地神这个概念到处都差不多,只是有点地方特色。

大金一条土狗,懂得还挺多。

莲业由谁来供奉呢?凡间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神。大金又说莲业是上古时自己出现的神,他们有自己的一念,用不着受凡人香火,只有后来的神和仙才需要,神需要人的信仰作为自己存在的概念,而仙需要香火来圆自己的功德。

这就是元老和后来小弟的区别吧,坚信“老子就是神”,完全不需要外界的肯定,蛮横得十分可靠。

我突然很想给莲业修一座庙宇,为他塑上一百零八座金身,大门永远关闭,不许任何人来上香,只有我可以跪在金身的脚下日日燃上三缕青烟。神明只得保佑我一人。

“雪柿。”莲业叫我,“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在想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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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业并不指导我的修炼,也不作出任何评价,他像是最宽和的父母,对孩子完全放养,反倒叫人惴惴不安,生怕哪里出了错。

大金说他给我搞了点好东西,讲这话时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个好东西,路过的雪青仙人一把薅了他去问他是不是又啃了草坪,我,一个有教养有品格从不毁坏东西的狐狸,不屑离去。

他挨完了骂又来找我,我们俩狗狗祟祟躲在雪青仙人的花园里,他摸索半天摸出一个指头大的小葫芦,里边装着他从雪青仙人那儿顺来的有助修炼的丹药。

大金,我的好兄弟!宠物中的败类!犬科的耻辱!

我自然笑纳。

大金千叮咛万嘱咐我要酌量服用,生怕我气血上头走火入魔害了我一条狐命,我拍拍他的狗爪示意他放心,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我爱怎么吃怎么吃,少逼逼叨叨。

大金震惊,想不到我过河拆桥如此之快,捂住心口感到了痛心。我叼起葫芦在花园里转了几圈,在开得热烈的花丛下挖了坑埋了起来,又扯了几支花,衔在嘴里丢下还在原地痛心的大金回去了。

莲燏殿的神女们都不在,我踩在光可鉴人的白玉砖上往正殿走,看见白虎星君也在,不知在和莲业说什么。他近日常来,不知道有何目的,我这颗脆弱的心实在经不得半点风雨,不管他是真的闲着无事来串门还是别有用心,我都希望他快点滚蛋。

我悄悄地沿着墙边走躲在阴影里,想偷听他们在说什么,不巧耳根处的两个金环随着颠动轻轻一晃,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那二人登时向我看来。

唉,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只好恢复正常脚步往莲业身边走,白虎星君顺势起身告辞,怎么着,我来了就不说了是吗,你们究竟背着我在讲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把花放在莲业脚边,在他伸手来拿之时,一口咬住花苞嚼嚼吞了,留给他一把花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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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没有天气,心情差。

白虎星君又来了,还带着他的仙侍们一起,神女们立刻跑了出来,漂亮姐姐都手拉手跑出去玩了。

好小子,我说怎么他一来莲燏宫就一个神女也见不着。

我赖在莲业脚边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竟然在讨论一些很正经并且我听不懂的话题,尽管我已经尽全力竖高了我八卦的大耳朵,但,听不懂就是听不懂,有回忆起当初莲业教我法术时的痛苦,我颓废躺下。

躺了一会我突然想到我藏在花园那瓶丹药,一咕隆爬了起来,撒腿跑出殿外,拐到雪青仙人的花园里去刨之前挖的坑。之前埋得就浅,松软的泥土轻轻扒拉几下就露出了底下的葫芦。我抠开塞子把丹药倒在爪心,就三颗,我数都不用数,大金还神秘得好像偷了雪青仙人半个家给我,我怀疑他去桌子底下扫扫,说不定雪青仙人手抖掉进去的药都比这多好吗。

大金,没见识。

我连水都不用就,一口闷。接下来我就该找个地方好好感受天地之精华来助自己吸收丹药了,有哪里会比我的床更合适的呢,那里可是铺着为我特制的三层毛茸茸小毯子,连莲业都只有一个光板床呢。

我在高高堆起的小毯子上来回转圈,团成一个圆满的形状,尾巴搭在身上,等着自己一觉睡醒修为大增,从此我也将是高贵冷艳的雪柿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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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没有想象中“一股奇妙的力量从丹田中不断涌出”,反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才想起,这是生长痛啊。

生长痛这事也是因人而异,我听说过有人疼到抱腿痛哭的,而我的生长痛则像是年轻少壮一把子力气无处发泄,全都憋在了骨头缝里,长个子时每天晚上老爹都得帮我抻上半个小时腿。

难道我要爬起来抻腿吗。

实在很不想离开我柔软的小窝,滚了好几圈后还是迫于仿佛在骨缝里挠痒的躁动,不情不愿起来伸懒腰,舔一舔我毛茸茸的爪。

不行,狐狸的腿跟人的腿构造不一样,抻不到。我咬住箱笼里莲业的衣服一角扯出来,在地上打个滚裹在自己身上,躲在衣服里化成人形。我不愿意在地上我自己掉的毛里滚,莲业的光板床是一大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玉刨成的,正好平坦,我坐在他的床上把左腿抻直压下足尖。

惊了,我好柔软,这种可以毫无阻力压下去的感觉在我年满六岁后就没有过了,我甚至觉得我可以劈个叉,把自己抻成一字马,这就是当狐狸精的好处吗?

我换了好几个姿势活动筋骨,但还是觉得不得疏解,像是有种子落在了骨头里,须根正在我的皮肉下蔓延,悄悄拨动着神经,又扎根渐深无法拔除。

我折下腰按紧足尖,脊背和腿紧贴成平行线,身体挨着的床面已经被暖热了,出汗后潮湿的皮肤和光滑的玉石吸附在一起,腿窝处一片湿黏。一滴汗从额前的发梢坠下,砸在我的腿上碎成小水珠,我收回腿摊在床上,又裹紧衣服滚了几圈。

或许我应该去跑个一千米消解这份成长的躁动,但这对于我来说代价过于大了。

我把脸蒙在衣服里,任热气蒸腾都被裹着散不出去,汗水很快打湿了我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等我再躺一会,就可以把莲业的床躺出一滩人形水渍,那时我再去洗澡。

门口有脚步声,很轻,一听就是莲业,失算了,他肯定要把我直接摁在水池子里涮干净。果不其然,一只手在拽我蒙在脸上的衣服,而我作出了最后的挣扎,死死抓住衣服不放,誓与莲业抗争到底。

“刺啦——”一声,在我们俩的共同努力下,这件衣服走完了它不幸的一生。

莲业倒没有骂我,他只是把我汗湿的头发撩到脸侧,兴许是打算看看我这张惹人怜爱的小脸来打消怒气,我懂,养宠物不都这样吗,看它长得可爱,拆家也就忍了。

莲业把他的嘴唇贴了上来。

他的舌头舔过我锋利的犬齿,血腥味立刻涌了出来,溢出鲜血的舌尖卷起后像一条灵巧的蛇,被入侵者抵住舌根的感觉令我咽部发紧。冰冷的液体却叫我分不清温度,起初我还以为自己要被滴在喉咙里的液体灼伤,血液滑过喉管时却冰得我胃都抽搐起来,冷意像蛇爬过我的食道抵达胃里,自在盘成一团。

莲业的手落在我的脊骨上,一节节骨头按压着抚过,躁动难安的痒便随着他的指尖往下流淌,直到落在尾椎,被他揉动几下仿佛终于找到出口破土而出——一条尾巴在我原先的尾巴之上长了出来。

莲业与我分开双唇,低声问我:“好些了吗?”

我心舌苦涩,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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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回答了什么?回忆里尽是乱糟糟的,翻不出来答案了,也无非是“我很好,我没事,谢谢你”。

莲业与我都不再提那个吻。

怎么说呢,如果我养了只猫,哪天掉水里需要给它做个人工呼吸,我难道还会面对我的宠物不自在吗。道理我都是明白的。

唯一的变化是我的尾巴,多了一条后我就很少用狐狸的身体乱跑了,总觉得两条尾巴的狐狸看起来怪怪的,倘若我哪天真的修成了九尾,那场面简直掉san。

莲业倒是很有耐心地用双倍时间为我梳尾巴,两条尾巴都被他打理得油光发亮,蓬松得像是两颗球,迎风招展掉毛如蒲公英,除了莲业无人敢与我共处一室。这么想着,我又走到莲业脚边,用后爪挠了挠头,掉的毛粘了他一身。

莲业最近没什么烂桃花了,但是我这个人,也不是说我封建迷信,毕竟我现在都身处哪儿呢。我觉得这世间万物都有一种奇妙的平衡,就像祸福相依,什么东西这里缺了,那里就得补回来,莲业的男人运被我搞走那么多,可能某个方面就得给他找补找补。

但是我并不想……我不想把自己当这个补偿品。

我还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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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在很努力地保持平衡,然而莲业就像是在走钢丝的杂技演员身边走来走去刷存在感的没有素质观众,搅得人心烦意乱,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这细线上也踩一脚,让我摔到底下去。

有一天,毫无征兆地,莲业又亲了我一次,当时我正在吃一块极其粘牙的糖,来不及反抗被他得逞了,莲业在给我喂他的舌尖血时我的上下牙正被紧紧黏在一起,血腥味和甜味混在一起的味道实在太古怪了,我很想冲出去吨吨吨一整壶凉茶,但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吃莲业的口水。

天哪!怎么会有我这么悲惨的宠物!连狗都不必被施以吃主人口水之酷刑吧!没有歧视狗的意思,但我真的觉得我比大金高贵很多。

可恶!难道长得漂亮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吗!

我一边愤愤不平一边被莲业坚持不懈舔化了齿间的糖浆,卷住舌头交换体液,莲业的血就像植物的汁液,澄澈无色而略微粘稠,一经食道就烧得我浑身颤栗。

莲业给血给得十分大方慈悲,但我不需要啊!我是根正苗红要自己修炼的好人家狐狸,不要走捷径!

但莲业也不算亏本,他从我嘴里吃了那么多甜味呢。我理直气壮地想。

等价交换,这等于是我自己修炼的,我依然是清清白白勤勤恳恳修炼的小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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