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1 / 1)

他以为顾娉婷就是想弄死一个罗买隆,没想到,她这是想灭南诏全族啊!

够狠……

孟昔昭的心都颤了一下,他滚了滚喉咙,艰难的说道:“你说的这些,不是不能做。”

在顾娉婷眼睛刚要亮起来的时候,孟昔昭赶紧说但是,“但是!如果做了这些,边境就永无宁日了。”

顾娉婷眼中的光熄灭下去,同时,她拧眉道:“为什么?南诏人死光了,这里就是齐国的天下了,以后也不会再有悲剧发生了。”

孟昔昭:“……”

默了默,他说道:“南诏人是杀不干净的,灭族,古往今来多少人尝试过,但通过杀戮,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因为总是有漏网之鱼,他们躲起来,休养生息,等再出现的时候,就又是一个庞大的族群了。罗萨花便知道这个道理,混淆血统,让人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南诏人还是齐国人,那么终有一日,会有一个国家被吞并,那个国家的人,也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顾娉婷:“那杀光南诏的皇族呢?”

孟昔昭抿抿唇,“我不打算这么做。”

这话是他脱口而出的,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顾娉婷已经讶然的看了他一眼。

如何对待别国皇室,这不应该是孟昔昭考虑的问题,但他不仅考虑了,还自顾自的决定了,就好像,他知道自己的决定一定会实施一样。

顾娉婷沉默的看着他,而孟昔昭还在苦口婆心的解释:“齐国如今……很危险,周围的国家太多,而且,除了南诏,几乎都没有战事,连匈奴,都跟月氏、女真和平共处,哪怕有小的摩擦,也变不成大的战争。这就代表着,他们都有那个闲时和闲力,来攻打齐国。”

“北边的三个国家,不足为惧,因为他们也是走在独木桥上,行错一步,就会战火四起,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他们。但南边,还有西边,吐蕃诸部与中原已经和平很久、很久了。”

最后的几个字,他重复的时候,咬了重音,顾娉婷却茫然的看着他,显然是不懂里面有什么问题。

孟昔昭:“……吐蕃与齐国和平,是因为互相之间没有利益纠纷,也没有非打不可的理由。但是,如果南诏被齐国打了下来,大理就该慌了,他们和齐国接壤的部分,会增加几十倍,就算咱们没有去打他们的心思,他们也会害怕,毕竟大理也多蛇啊,万一皇帝高兴,也想把他们打下来怎么办。”

“人人都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齐国穷兵黩武那么多年,就算看不出来,也猜得到,我们的国库已经弹尽粮绝了,而这个时候,大理要是和吐蕃联手,想要趁人之危,那时的战线,会比现在长的多,而且,我一点都不想去体会一下,吐蕃如今的实力。”

在正史上,吐蕃诸部是被成吉思汗打下来的。

那是位好几千年才能出一个的顶级军事人才,在整个地球上,能跟他齐名的,一个巴掌就数过来了,虽说詹不休是这本书的男主角,但孟昔昭真心觉得,他比成吉思汗差远了。

打个南诏都打了好几年呢,还指望着他能把吐蕃给打下来?算了吧,还是留给后世的人才吧。

孟昔昭现在就想让百姓们好好种地,先把饭吃饱,再去想扩地盘的事情。

顾娉婷好像明白孟昔昭的顾虑了,可是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这么多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大人你就甘心,把到手的东西,再吐出去?”

孟昔昭眨了眨眼睛:“谁说要吐了。”

顾娉婷:“……”

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孟昔昭笑了笑:“我的意思是,给南诏留一点地方,让他们继续和大理做邻居,齐国目前还需要这条缓冲带,也需要休养生息,而南诏人如果知道自己还能逃,他们也不会太恋战,理智的人,总能做出理智的决定,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咱们,都是一件好事。”

别看孟昔昭如今说的轻飘飘的,但在战场上,他的这句话,能救下将近十万人的性命。

一战二战的武器比他们手里的黑火/药厉害多了,可照样是用人命来堆砌荣誉,孟昔昭管不了后面的人会怎么做,他也知道,大一统是必然的结局,到了那时,依旧是要死很多人,孟昔昭只是感到窃喜,因为他身处的时代,是一个需要喘口气的时代,他可以大展拳脚,而不是站在理智的肩膀上,渐渐麻木起来。

顾娉婷望着他,好一会儿,才低下了头:“大人高瞻远瞩,我不能及,也无法及。”

孟昔昭看看她:“罗买隆,会死在战场上;贞安罗,他被打的丢盔弃甲,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比杀了他都难受;罗萨花,她往后要走的路,是这世上最艰难的路,你我可以一起旁观,看她究竟是能一步一步的走上去,还是半途就被人推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顾娉婷愣了一会儿:“我以为你留她一条命,是因为你对她有怜惜之情。”

孟昔昭:“…………”

怎么你说话也这么黏糊。

抽了抽嘴角,孟昔昭先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是有一点,毕竟罗萨花是个很厉害的女人,但谁让她是南诏人呢,立场不同,我再同情她,也不能放过她,毕竟我更同情齐国的百姓。”

顾娉婷若有所思的看着孟昔昭:“那大人今日,与我说这么多不该说的话,也是因为同情我吗?”

孟昔昭看她一眼,忍不住的笑了一下:“顾姑娘果然很聪慧。”

顿了顿,他却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不要让周围的人看出异样来,今日……不是个好日子,回去休息休息,冷静一些,等到一个好日子的时候,我会再去找你的。”

顾娉婷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离开了。

而她走了之后不久,贾仁良和王司理就好奇的走了过来,王司理刚才听到女子的哭声,被吸引了出来,但因为他俩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王司理怕自己完不成孟昔昭交代的任务,就又回去刻腰牌了。

等再出来的时候,顾娉婷已经走了。

他们问孟昔昭,那个姑娘是谁,孟昔昭唔了一声,只说:“一个齐国人,我撞见她哭,一问才知道,是她胜似家人的人去世了,我心有不忍,就把她带回来,安慰了一番。”

贾仁良:“……”

王司理:“……”

不是他们想误会,而是孟昔昭这话,让人不误会都不行啊!

你是那么好心的人吗?!你老人家过去的英勇事迹,我们还没忘呢!

孟昔昭看见他们的表情,顿时不满起来:“干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那姑娘都惨成这样了,我哪还有那种心思,况且,我也没那个胆子啊!”

啊?什么意思?你连南诏公主都能哄的团团转,这世上,还有你不敢下手的女人?

这俩人一同露出疑惑的神情,想问问清楚,孟昔昭却不耐烦的摆手,把他们都轰出去了。

等他们走了以后,孟昔昭的表情渐渐淡去,他垂着眸,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外面都已经月上中天了。

推开窗,孟昔昭看着高空中银白色的月亮,复杂的思绪慢慢隐去,简单的想法又冒上了心头。

苏娘子,死得好惨。

过得不好的人,身背冤屈的人,怎么这么多啊。

有点累了,好想躺下,安安静静、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崔冶……

可能是太久没眨眼,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总之,孟昔昭低下了头,吸吸鼻子,把窗子关上,回去休息了。

而孟昔昭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崔冶也抬着头,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和他看着同一片夜空。

今日大捷,南诏死伤几千人,火/药没有炸开赣州的城墙,但只要这样攻打下去,不出五日,赣州城就要破了。

赣州里面有齐国的探子,探子来报,赣州城内的南诏人都在慌乱逃命,他们的太子却不让这些人逃,有逃的,立刻就斩,城内怨声载道,人人风声鹤唳,南诏太子的行事也越来越极端,他好像打着,让全民支援前线的主意。

罗买隆是个有骨气的人,宁死不撤兵,挺好,那就让他死在这吧。

缓缓的把头垂下,平视远方的赣州城墙,崔冶想着孟昔昭就在这城墙的前方,心中滋味难言。

张硕恭一直陪他站着,也很少出声,直到他觉得时间已经很久了,才开口劝他:“殿下,夜深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崔冶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张硕恭跟他一起走,进了大帐,他看看崔冶现在的表情,感觉比前两天好一些了,于是,他小声问道:“殿下,您究竟想何时服用解毒的汤药?”

说来也郁闷,张硕恭出去跑了好几个月,才找到这么一个神医,给出的治疗方案还这么不靠谱,一下子就被太子否了,而郁浮岚那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才出去半个月,就找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郁浮岚信誓旦旦的说这个大夫很厉害,他不信,特意出去,在远郊找到一个中了蛇毒的男子,亲眼见着他给解了毒,才让这人去见太子。

而就是这个人,一眼看出来太子的症状,然后给了个不同的方案,说是,要解毒一整年,这期间,只要好好养着,别受什么外伤,余毒就能清理干净了。

张硕恭着急的问,那解毒之后太子能活多久,大夫回答,看命。

…………

罢了,总比只活十来年强吧。

崔冶当即就接受了这个方案,他们也在安排解毒的事情了,每日一碗药汁,七日一次药浴,只要开始了,就不能停下来,不然前功尽弃,据说刚开始的时候很疼,但在药浴开始以后,疼痛就会消失了。

谁也没想到中途会遇上孟昔昭被绑这种事,如今药材都找好了,崔冶却只字不提解毒的事情,张硕恭也不是催他,毕竟此时太子还在军中,也不适合解毒,他主要是怕,太子改主意了。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要是因为孟昔昭,太子决定放弃治疗,那张硕恭也不管他到底有什么计划了,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孟昔昭这个缺德的,从南诏偷回来。

……

崔冶看一眼他这紧张的模样,就知道他为什么问自己这个,停顿片刻,他说道:“孟昔昭哪一日回来,我便哪一日服用。”

张硕恭:“…………”

完了,还真是要跟姓孟的同生共死了。

张硕恭顿时急了,“殿下,解毒之事怎可儿戏,若孟昔昭在南诏待上一年半载,您难道也要再拖上一年半载吗?若他碰见什么意外,再也回不来——”

崔冶倏地看过去,一个眼神,就让张硕恭闭嘴了。

见他识趣,没有往下说,崔冶皱了皱眉,说道:“他肯定会回来,而且用不了多久了,他这么着急的让詹不休杀罗买隆,便说明了他的计划也很急迫,跟踪谢原的那两个人,按照正常的脚程,一个月之后便能回到南诏,他在其中拖延,也拖延不了太久,所以,最多一月,他就会回来,回到我身边。”

崔冶说的无比笃定,看起来是真的对这些深信不疑,张硕恭不禁疑惑起来:“那为什么您要在他回来那一日服用汤药,回到应天府之后再服用,不是更好吗?”

崔冶沉默一会儿,说道:“因为我要让他长个记性。”

张硕恭一愣。

“他总想出去,总想化险为夷,他以为他身无牵挂,那我便要让他知道,他的不管不顾,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你打算借着药效发作,吓死孟昔昭?

张硕恭:“…………”

哪怕是他,也觉得崔冶这个招数太损了。

你不怕把孟昔昭吓出心理阴影来啊!

哦不对,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张硕恭感觉十分一言难尽,过了好久,他才说道:“可是殿下,这一次不是孟昔昭他主动深入险境的……”

是别人把他绑去的,你讲点理好不好?

崔冶瞥他一眼:“那又怎样?外放去隆兴府,总是他主动的。若他留在应天府,或是去临安,扬州,这等离应天府近的地方,也就不会有这遭了。”

张硕恭:“…………”

说来说去,你还是记仇这件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崔冶真是崔琂的种。

南诏国都里,孟昔昭又在西宫里待着。

罗萨花有好多门客,但她不是每个都叫进宫来,孟昔昭虽说每日都能进宫,但真正能见罗萨花的时候,一日也就半个时辰。

其他时间,罗萨花会见别人。

这是个深谙时间管理之道的公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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