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不休,和孟昔昭好像认识。
前段时间詹不休突然脱离大军,一路急赶到隆兴府,在府衙住了一晚上,才回到吉州城外,而也是他回来以后,丁醇就命人不再叫阵了,而是全都休整,默默的不知道做些什么。
当然了,现在南诏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那臭味,到现在还经久不散呢。
……
要是没有之前打探的那些消息,罗萨花八成还不会想到孟昔昭身上,然而就因为有了这些消息,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为何那日詹不休身边的小兵声音那么大,为何大军僵持在城外好几个月,可詹不休出去一趟,他们就突然聪明起来了。
新仇加旧恨,罗萨花简直是出离愤怒。
她指挥自己的人:“你们去把他给我抓回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他活着来见我!”
*
孟昔昭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因为小聪明而翻车,他刚回到隆兴府,就收到了全城百姓的夹道欢迎。
孟昔昭受宠若惊,不明白百姓们怎么突然就这么热情了,还是回到府衙以后,谢原才给他解释清楚。
一是因为,江州的事情传回到隆兴府来了,以前他们还觉得孟昔昭抓细作的行为有点小题大做,现在他们才知道,是自己鼠目寸光了,要不是孟知府慧眼如炬,他们隆兴府,怕是又要遭一次大难啊。
二是因为,早春播种的作物,如今已经挂穗了。
产量如何,虽说直到收获那天才能真正的计数,可当穗子长出来的时候,其实大家就已经能估算出具体数目来了。
只要不遭灾,结果总是大差不差。
这段时间石大壮吃住都在农田,几乎是一睁眼就往大家的地里跑,一边指导他们怎么耕种,一边还在改良肥料,凡是施加了新肥的,挂穗之后都能明显看到,产量比过去,涨了整整一半。
不信任官府的人家悔得肠子都青了,而半信半疑,用了农师所制肥料的,则半夜睡着都能笑醒。
他们感谢农师,也感谢把农师带过来的孟知府。
知道是因为这些事,孟昔昭才放心的笑起来:“也就是第一年了,大家都新鲜,往后年年都是这个产量,他们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谢原微笑着摇头:“或许吧,但这实打实的功绩,百姓们是忘不了的。”
孟昔昭抿嘴乐,对于这个,他就不怎么关注了,反正他在这待不了多久,而这新肥,以及石大壮选出来的种子,他也不会只留在隆兴府,等有了成果之后,必然是会向全国推广的。
自己算是个引路人,石大壮才是真正的功臣,孟昔昭对自己即将得到的好处照单全收,但这名声,他还是想留给石大壮,让他去赚。
反正石大壮不入官场,他就是真被吹成第二个炎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自己就不行了,烈火烹油,却又没有雄厚的实力,是会被集火针对的。
前例太多,死了的詹慎游,和还活着、却声名狼藉的他亲爹,都是极好的反面教材。
再说了,他一个众人眼中的宠臣,奸臣眼中的佞臣,要这么好的名声干什么,说得过去就行啦。
孟昔昭对名声二字的态度淡泊如水,倒是让谢原愣了愣。
老实说,他觉得自己做不到像孟昔昭这样。
读书人求财求权求身后名,总要沾一个,谢原对前两样不热衷,对最后一样,却也有很多期待。
说到底,他还是一个俗人,没法跟高风亮节的孟昔昭比较。
孟昔昭:“……”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高风亮节呢。
有些事没法解释,干脆,孟昔昭就不说了,而是把自己从应天府带来的墨宝拿出来,给那位捐款特别多的老员外送过去。
两个月前画的大饼,要不是他这回亲自去了一趟应天府,还不知道天寿帝那个懒蛋什么能给兑现。
就这,天寿帝还写的不情不愿,告诉他,以后不要再给他招惹这种事,他是天子,他的墨宝,怎么能随意给人呢。
孟昔昭连连称是,出了宫,就冷笑一声。
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不是你当初看到隆兴府缺钱就头疼的时候了,卸磨杀驴,说的就是你吧。
不管怎么说,这大饼终于是兑现了,老员外拿到墨宝,其他富户得到了御赐之物,大家都很开心。
拿到手了,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孟昔昭还找了个秀才,写了一篇文章,专门对这些富户进行夸奖,让大家知道来龙去脉,百姓们对富户十分感谢,而那些没被孟昔昭叫来的富户,则十分扼腕。
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叫我们?!
不就是几万两银子吗,我们也有啊!
一时间,好多人都来衙门送钱,孟昔昭挑挑眉,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他也不能拒绝啊,那多不合适,见便宜不占,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
只是这回没有墨宝和御赐之物的奖励了,大家可能不太高兴,孟昔昭也有办法,从这些狗大户送来的钱里,各取一部分,然后在府城最热闹的街上,起一座高楼,命名长仙楼。
这楼不吃饭,不喝茶,不卖东西,进去以后,两侧全是蛇笼,有铁编的,有藤编的,每个笼子里造景都不一样,孟昔昭请了好几个工匠倾情打造,各个主题都有,还有迷你版的小凳子小桌子小床,虽说蛇用不到,人家就喜欢草窝,可人喜欢看啊。
越往上,越豪华,最顶层上,还有两个镇楼之宝。
用透明的白水晶拼接出一面墙,再用金匠们才会的掐丝工艺,用金灿灿的铜线,将这些白水晶紧紧的绑起来,人要是猛踹一脚,估计还是会塌,可里面装的不是蛇嘛,而且全是小细蛇,就不用担心力度的问题了。
水晶墙这么豪横,里面还装了很多五颜六色,花色十分繁多的小蛇,里面的摆件也是相当精美,好多怕蛇的人,见了这美轮美奂的场景,都开始觉得,这蛇,好像也不是那么吓人了。
不止觉得不吓人,还觉得,好漂亮,好想拥有。
……
把这古代版的卖蛇旗舰店留在隆兴府里免费让人们参观,门口安排了几个人看着,让他们不要闹事就行了,然后孟昔昭又把这件事写进札子,送往应天府。
说这个长仙楼有多受人欢迎,百姓们对长仙的喜爱之情简直无与伦比,大家集资建造这么一个楼,如今所有百姓都能看见长仙的美丽了,孟昔昭自己做主,准备在应天府也造这么一个楼,献给陛下,用的钱,就是百姓们集资的钱,也算是隆兴府送给天寿帝的礼物了。
天寿帝看了十分高兴,有免费的礼物收,他自然开心,于是,又回了一封信,告诉他自
喃颩
己很欣慰。
孟昔昭得到这封信,微微一笑,然后又找那个秀才,写了一篇文章,还引用了天寿帝在信里说的话,很快,大家便知道了,这长仙楼,即将在应天府也出现个一模一样的。
应天府就是大齐的时尚风向标,长仙楼的名声越来越响,而那些捐款的富户,也得到了通知,一家赶紧出一个人,跟那些工匠一起,去应天府建楼。
大家欣喜若狂,毕竟这楼建好了以后,天寿帝是会来看的,几乎每一家派出来的,都是自己的长子,顺便带上几个小厮。
小厮才是真干活的,长子则是过去等着面见天颜的。
至于能不能见到……孟昔昭就不管了。
因为他只是给了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机会,还是要看他们自己有没有本事。
这些长子兴高采烈的出发,他们走了,而城中的热闹程度不仅没降低,反而还增加了。
这是因为,孟昔昭期盼着的商人们,终于闻着味一样的跑过来了。
……
小蛇不可能卖出太高的价钱,但要是花色好,长得格外漂亮,再搭一个已经弄好的笼子,以及部分摆件,也能卖出几百两的好价,要是什么都不送,花色也差,那可能几十两就能拿一条了。
自然,这是零卖的价钱,商人过来收,是要高价倒卖出去的,批发价,会便宜很多。
但就是再便宜,一条蛇,也能给捕蛇人创收十两银。
如今这个年月,一两银子足够一大家子人活一个月,要是住在城外,活三个月都没问题。
先是那些混混大赚了一笔,看见捕蛇这么能赚,很多人都一窝蜂的涌上去,然后……城中白事增加了不少。
……
没办法,捕蛇也是有极大危险的,普通人又不知道哪个有毒哪个没毒,没经验,就会造成这种后果,孟昔昭已经让人出去宣讲捕蛇的危险性,但架不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最后,孟昔昭也没辙了,只能让大家结伴而行,不要独自去捕蛇,这样要是出了事,旁边还有个帮衬的,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
凡事有利有弊,城里热闹了,捕蛇卖蛇也渐渐的形成了一条龙产业,虽说总有人因为这个丧命,可捕蛇的人仍然源源不断,甚至连骗子都出现了,捕别的地方的蛇,然后谎称是隆兴府的,带来给那些商人收。
孟昔昭:“…………”
人民智慧,果然无穷。
最近这段时日,谢原走路都带风,作为管理税收的同知,他眼睁睁看着府衙的钱款暴涨,心情自然美妙。
他来跟孟昔昭报喜,孟昔昭却泼了他一桶冷水:“这只是个权宜之计,不能长久的作为隆兴府的经济支柱,你还是要把精力都放在草药上面,那个才是经久不衰的赚钱良策。”
谢原一愣:“可是,卖蛇利润更大啊。”
孟昔昭:“所以就先卖着呗,等卖不动了,再转型到成熟的草药种植上面。”
谢原不理解:“怎么会卖不动呢?”
大家都很喜欢蛇啊。
孟昔昭:“…………”
这也要我说明白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都有自己的审美,天寿帝在的时候,大家审美被扭曲的跟他一样了,等他一死,连二年都用不了,大家就会发现,蛇这东西,长得忒吓人,然后,这卖蛇的生意自然就做不得了。
祥瑞
眼看着隆兴府越来越红火, 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不过,也有人的情绪很低落。
比如, 当初那个一见面,就要跟孟昔昭掰腕子的王司理。
他抱着想看孟昔昭笑话的心态, 结果一天的时间都没到, 就发现了,真正的笑话原来是自己。
……
刚开始的时候, 王司理还嘴硬,还说这都是噱头, 孟昔昭唬得住一时唬不住一世, 他时常的就把周司法和郑录事叫到自己屋子里,给他们开小会, 不停的给他们洗脑,让他们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上,千万不要当怂蛋。
但是, 那俩人又不是傻子, 在有可能捞到好处的情况下,他们愿意跟着王司理混, 可现在眼看着王司理要查无此人了, 他们自然不想再跟他同流合污了。
面对面,周司法和郑录事对着王司理连连点头, 表示谁先叛变谁就是小狗,王司理感觉很满意,就放他们离开了。然而他们刚走, 就一人备了一份礼物,去找孟昔昭道歉。
孟昔昭挑挑眉, 掀开盒子看了看,秉承着老子名声本来就不好、收点礼物又怎么了的心态,十分坦然的就把东西收下了。
然后对着这俩人,先给了一个甜枣,再打了一棒子。
他表示,你们能及时弃暗投明,本官真是十分欣慰,希望你们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争取为百姓们做点实事。
周司法和郑录事正想笑着答应,孟昔昭又道,但做错事了就要惩罚,前面这两个月,府衙忙成这个样子,你们却一点活都没干,这像话吗?这样好了,罚你们接下来半年都不能再休沐,像那些繁琐的旧案处置、户籍登记、祭祀活动,就都归你们来管理了。
一听这些,周司法和郑录事的脸色瞬间垮下来。
每个府衙都堆积了一库房的陈年旧案,这些案子要是能破,早就破了,而且这些案子都有个共同点,苦主是普通百姓,即,破了案,也没什么好处可以操作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