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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开始转冷,爱玛不再待在卧室,而来到厅房打发时光。厅房是间长形屋,天花板很低,壁炉台上靠镜子处摆着一盆枝子密密层层的珊瑚。她坐在窗边的软椅里,看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莱昂每天从事务所去金狮客店两趟。爱玛远远的就听见他来了,便俯向窗台倾听他的脚步声。小伙子总是同一身打扮,悄悄从窗帘外面溜过去,头也不回。但傍晚时分,爱玛左手托着下巴出神,已开头的彩绣落在膝盖上,突然瞥见那溜过去的身影,禁不住浑身哆嗦一下。于是,她站起来,吩咐开饭。

奥梅先生常常在吃晚饭时过来,手拿希腊式无边软帽,为了不惊忧他们,脚步轻轻的,照例总说上一句:“二位晚上好!”然后走到餐桌旁,在夫妻俩中间坐下,向医生询问看病的情况,医生则向他请教,什么情况该收多少诊费。然后,就扯些报纸上的消息。

星期天晚上,来药店老板家聚会的人寥寥无几。他爱说别人的闲话,加之他的政治观点,使得各方面有脸面的人,渐渐地都不愿与他过往了。见习生倒是每晚必到的。他一听见门铃响,知道是包法利夫人到了,就赶忙跑去开门,接过她的披肩。碰到下雪天,包法利夫人总在鞋子外面,套一双布条编的大拖鞋,见习生也接过来,放在药房柜台下面。

大家先打几盘“三十一点”,然后奥梅先生和爱玛打“对甩”。莱昂站在爱玛后面,给她出主意。他双手扶着她的椅子靠背,打量着她插在发髻里的梳子。爱玛每次甩牌时,胳膊一抬,袍子的右下摆就提起来。她挽起的头发,把后背衬映成一片棕色,越往下越淡,渐渐没入黑影之中。牌甩出手之后,她的袍子又松松款款垂落在椅子两边,尽是褶子,一直拖到地上。偶尔,莱昂感到自己的鞋底踩住了袍子,就赶忙往旁边一闪,像是踩了什么人的脚似的。

打完纸牌,药店老板和医生开始打骨牌。爱玛换了位子,双肘支在桌子上翻阅《画报》。这本时装杂志是她带来的。莱昂坐在她旁边,和她一道欣赏上面的画。谁先看完,谁就等待着翻下一页。爱玛还常常请莱昂念诗给她听。莱昂拖长声音朗诵,每次总是刻意以描写爱情的段落结束。

就这样,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密切的关系,彼此经常交换书和抒情歌曲。包法利先生是个不爱吃醋的人,并不引以为怪。

爱玛叫人在窗口安了一块带栏杆的隔板,放她的花盆;见习生也在窗口吊了一个放花盆的架子。这样,两个人在窗口伺弄花的时候,彼此就能看得见。

一天傍晚,莱昂回来,看见房里有块呢绒挂毯,浅色的底子上织着绿叶图案。他叫奥梅太太、奥梅先生、朱斯丹、孩子们和厨娘过来看,又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东家。人人都想见识见识这块挂毯。为什么医生太太送见习生这份厚礼?这事有点蹊跷。最后大家想,医生太太无疑是见习生的“相好”。

见习生也让人相信医生太太是他的相好,逢人就夸她美貌多才。

莱昂伤尽脑筋,琢磨怎样向爱玛“表明心迹”,但总是犹豫不决,既怕讨个没趣,又为自己如此胆怯而羞愧,既沮丧,又相思,简直想哭。过了一段时间,他毅然下定决心给爱玛写信,但写一封撕一封,一次次确定了时间,一次次往后推。他常常打算什么也不顾了,马上采取行动,但一到爱玛面前,决心立刻冰化雪消。

爱玛呢,压根儿就没有寻思过她是否爱莱昂。在她想来,爱情应当是突然到来,犹如狂风骤雨,夹着电闪雷鸣——自天而降的暴风雨,把生活搅得动荡不宁,把意志落叶般卷走,把整个心儿刮进无底的深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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