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里混混沌沌乱成一片。
他定定神,从盒子里端出一小瓶青瓷装着的褐黄液体。
连是什么毒都懒得问,一仰头尽数喝下。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往下,苏廿三用残余着的理智替自己找了个好点的位置坐下来,以便毒发倒下时能舒服点。
□□的味道初尝时有点甜,落到喉咙里又辣辣的,很奇特。
他很想应景地说一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头脑不清地揣度了会儿,又做罢。
哪怕这大唐的才子们,最爱说的就是来世。
来世在一起,来世不分离,好像来世,来世就能做得了主似的。
笑话!
□□发作得有些慢,渐渐地能感到一股锥心的疼,顺着血液筋脉流遍全身,然后十指开始变得冰凉,仿佛被套上一层透明手套,动弹不得。
耳边是蝉鸣般此起彼伏的细碎“吱”声,混杂着一个爽朗的笑声,和女人特意拔高了的声线。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没有了你,那高贵的绯琴仙君又如何救得回他的无双麒郎呢。”
“再过七日,再过七日啊……”
“七日之后,便是那无双麒郎的重现之日了吧。”
“麟离……在绯冉心里,你到底还是比不过你哥哥的啊。”
有些模糊,最后渐渐便听不到了。
苏廿三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的梦。
像一副古意盎然的画。
漫天漫地是灿若云霓的星光,鹅黄衣衫的男子垂手而立,身边站着绯冉。
苏廿三躲在一树梨树后,看着一袭白衣的绯冉将手轻轻环在男子腰间,侧头莞尔。
鹅黄男子微笑应答,附在绯冉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绯冉笑开,一偏头,却正好对上苏廿三的眼。
苏廿三心下一惊,尚未来得及躲开,便听得绯冉带着笑意的声音:“小离!”
鹅黄男子同时回过头来,清朗的声线唤出一个陌生的名词:“二弟……”
二弟?
苏廿三来不及多想,眼前的景物便又变了。
目之所及是大片狰狞跳跃的火焰,和被烈火炙烤为焦土的山头。
绯冉紧咬住下唇,死死拉住鹅黄男子的手。
鹅黄男子神色还是淡然得很,带着宠溺的神情,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绯冉的手。
拂过绯冉水光弥漫的眼,再一路往下,最后死死搂住他不断颤抖的肩膀。
绯冉的泪水断了线,风里肆意地四处挥洒。
鹅黄男子无奈地替他拂去泪珠,状似宽慰地拍拍他的背,然后转身,不再回头地朝火海里走去。
那个姿态从此印在了苏廿三心里很久。
宛如闲庭信步,春树下观看一朵出生的花般的清冷而淡然。
做的却是“去赴死”这种事情。
原来这就是麒念,绯冉心心念念的无双麒郎。
如此光华。
才知道什么叫绝世,又何谓无双。
苏廿三看呆了,看得有些酸,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与麒念,的确是差了这么多。
“嫉妒么?即使他死了,你也争不过他。”
淡淡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跌进耳里。
苏廿三看着眼前的人,猛地瞪大了双眼,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花敛挑高了眉角淡笑,眼底却是着不断闪烁着的危险恨意。
如冥府深处开得最盛的曼珠沙华般,炙热而张狂的恨意。
那么多恨,和阴谋即将得逞的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