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奶奶早就表明了住不惯高楼大厦,要老死在乡下老屋里的,这时却忍不住酸溜溜地泼冷水说:“算盘打得响,家润将来要是娶个厉害媳妇,客厅也轮不到你住。”
五月二叔家今年下半年娶了儿媳回来,儿媳是带球结婚,刚进门就生了个男孩子出来,一家人那个高兴呀,把这个长孙宠得跟小皇帝似的,小皇帝他妈自然就成了皇太后。可惜皇太后不怎么喜欢婆婆,更不喜欢多嘴多舌的钟奶奶。儿子养出来后,更因为看不惯钟奶奶带孩子的方式而三天两头争吵,家里天天鸡犬不宁,一个两个跟乌眼鸡似的。钟奶奶一辈子心高气傲的,哪能受这个气,立马就搬出二儿子家,跟着大儿子长住了。
钟奶奶最疼爱五月二叔家的那个孙子,孙子结婚生子,其实她比谁都高兴,却没想到最后竟会落个这样的下场,听儿媳说出这个话后,有感而发,忍不住就想泼点冷水。钟爸爸有底气,并不害怕,多少带着点得意说:“我也不是没想过,要是儿子儿媳不欢迎我们,我们不是还有女儿么,到时我们就去跟五月住。”说完,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五月。
这是五月回家几天以来,爸爸第一次向她露出笑脸,她受宠若惊,心里一热,一句“对,到时你们跟我就可以了”将要脱口而出时,不知怎么,突然又想起以前七月某一天看某个狗血婆媳剧时说过的话来了。
那天,七月对着电视屏幕冷笑着自言自语说:“……什么都留给儿子,什么都没有女儿的份,一辈子为儿子鞠躬尽瘁,到老了,不能动了,需要人家照顾的时候,就想起女儿来了。女儿累死累活,养老送终,到头来,还是儿子最好。”
她当时正在旁边,对这句话记得很牢。七月那时候兴许是影射她,兴许并不是。想起七月这句话的同时,心中一阵难过,心情是苦涩难言,于是转过脸去,假装看阳台外的风景,那句要他们和自己同住,给他们养老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口。
钟妈妈看不惯婆婆的阴阳怪气,所以也不大接她的话,自顾自做着安排:“……厅里摆张沙发床,五月以后回娘家来,就睡沙发床……”
五月又想起七月以前挖苦她的一句话来了:“房子都是你出的钱,有没有给你留个房间啊。”
不能想起七月,一想起她,心就像被人家拿刀子来回锯似的,丝丝拉拉的疼。借口去看小区环境,独自下楼,找个角落里的花坛坐着,暗暗盼望这个长假快点过完,好回上海。
房子看好,已经到了晚上五六点,一家人去家润学校附近的小餐馆等家润补课结束后过来吃饭,餐馆里没几样饮料,钟爸爸特意打电话给家润:“你想喝什么饮料,我去外面给你买回来。”
五月听见,说:“爸,我有点耳鸣和鼻塞,可能是感冒了,你去超市时,顺便帮我带一盒泡腾片回来吧。”
钟爸爸面无表情,撩起眼皮,拿眼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转头继续和家润说话:“……可乐雪碧都不好,我给你买椰奶行不行?”
五月以为他没听见,又说了一遍:“爸,我有点不舒服……”
连说了两遍,钟爸爸都听而不闻,没再看她一眼。还是钟妈妈在一旁问道:“家里比上海冷,要多穿点衣服,是不是这两天穿衣服少了?不要紧,家里有感冒药,我回去找出来给你吃。”
钟爸爸挂断电话,去隔壁超市给家润买了两罐椰奶回来,觉得太冰,招手叫服务员帮忙拿去加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