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知道她性子,也不再追问,只闭上眼睛,笑道:“不说便罢。”
果然,许夫人给老太太揉了半天的肩膀,终于没能忍不住,自己便先开了口:“母亲还记得咱们家北山庄子的老林、林双喜么?”
老太太复又睁开眼:“林双喜?他不是在北山庄子的庄头么?怎么了?”
许夫人倒奇道:“他早不是北山的庄头了,庄头现如今是香梨她爹瞿大成,老林就成了香梨爹手底下打杂的啦,母亲难道不知道么?”见老太太确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暗暗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今天找哥哥就是想说这事儿。他和香梨爹不对付,日子过不下去,说哪怕去别处劈柴烧火做杂工,也不愿意在香梨爹手底下被人吆三喝四、看人脸色。他心里这般想,却又不敢来求哥哥和老五……怎么说也是咱们家用了几十年的老人儿了,我听着可怜,少不得要替他递一句话给哥哥。”
老太太问道:“咱们北山庄子的庄头什么时候成了香梨爹了?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又怎么会知道?”
许夫人道:“听说是香梨求老五,硬把她爹塞过去的。老五么,一向散漫大方,母亲又不是不知道。”顿了一顿,又道,“母亲忘记了?温家北山的庄子早年不是划了一半给我做了嫁妆么?两家的田地庄子连在一起,那里有什么事情,我会不知道?我还奇怪,美婵那边的事情,母亲事无巨细都晓得,怎么到了香梨那里,这么大的事情,母亲竟没听说过?”
老太太微微出神,隔了半响,方问道:“瞿大成想去北庄做庄头,既称了心如了意,为何又会与老林不对付?”
许夫人笑道:“咳,你听我细说……”回身去过一杯温茶,轻啜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道,“上一回,咱家的人去收租,在田头遇见老林与香梨爹吵嚷。一问,老林气得掉了泪,说给温家管庄子管了几十年,到头来却要受那门外汉姓瞿的气。
“母亲你道为何,只因为姓瞿的气恨佃户只听老林的话,因此老林说什么,他便要唱反调。老林说种豆,他偏要种瓜;老林说要上粪,他就指挥人去浇水。他只顾着气老林了,却没把庄子里的收成当一回事。好好的一片庄子,上百亩良田,风调雨顺的一个好年,愣是被他祸害成了一片癞痢头。等着看罢,今年秋收,北庄是不会有多少收成了……老林说,受些气也便罢了,他是没脸来见温家人。老五向来看重他,叫他帮着瞿大成一同管好庄子,眼见着庄子被糟蹋得不成话,他哪里还有脸来求老五?”
老太太皱眉道:“香梨爹固然不成器,老五也是胡闹。老古话说,吃了不疼糟蹋疼。家中便是金山银山,也禁不起他们这般糟蹋折腾。家中的几处庄子若是都学了他们,那咱们一家人就只好去街口喝西北风了!像我这样年纪大的人,一辈子经历过不知几回饥荒,最听不得这个!”
因一口气说了许多话,便觉有些气喘。许夫人慌忙叫人上茶,亲自服侍老太太喝了几口。老太太润了润嗓子,又道:“早年咱们家还在桐城的时候,有一年闹蝗灾,田地里的庄稼被蝗虫啃了个精光,咱们家还多少有陈粮,不至于饿肚子,那些穷家小户的,饭吃不上,就捉蝗虫煎着吃。一顿两顿倒也罢了,几天吃下去……”
许夫人一听老太太要长篇大论讲道理,忙插话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时常把老太太这话说给我们家几个哥儿听的。”
老太太的肩膀揉好,许夫人转而去揉按手腕子,笑道:“香梨是谁?可是老太太顶顶喜欢的那个,老五便是对她娘家父母兄弟看顾些,我看也无可厚非。”一面悄声问道,“对了,老五与美婵总是吵闹,好的时候少,吵的时候多……但我看香梨进门也有二年挂零了,怎么迟迟没有个喜讯儿,难不成是个不能生的?生不出来也便罢了,一辈子给咱们温家做管家婆罢,不要管着管着,把咱们温府的匾额换成瞿府就好。”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