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合伙契约的规定,满了六十八岁我就得退下来了。”
两人好半晌没有说话。我们只是默默走在波士顿中心区安静的大街上,看这街道的气派确实不愧为一州首府的所在。
“我们真应该好好商量商量,奥利弗。”
“商量什么呀,爸爸?”
“谁来接替我当这主要负责人”
“西摩先生不是很好吗,”我说。信笺上,招牌上,都写得明明白白:银行可毕竟还有两位合伙人哩。
“西摩他们家的股份只占百分之十二,”爸爸说“沃德更少,只有百分之十。”
老天有眼!我可没有问他这些情况啊。
“海伦姑奶奶也有一些象征性的股份,那都是由我代管的。”他歇了一口气,又说:“其余的,就都是咱们的了”
我真忍不住想当场提出异议,好免得他顺着这个思路再说下去。
“其实归根到底也就是你的。”
我真巴不得能换个话题,可是我心里是再明白不过的:爸爸在这番话里倾注了多少感情呵。为了这个节骨眼儿上的谈话,他肯定是用足心思作了准备的。
“由西摩当主要负责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我问。
“那当然也不是说不可以。不过那除非是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就是:假如我们巴雷特家的股权没有人来亲自负责掌管的话。”
“那假如由他当了主要负责人,又怎么样呢?”言下之意就是:假如我坚决不干呢?
“那样的话,根据合伙契约的规定,他们就有权把我们的股份全部买下。”他顿了一下。“当然那也就是另外一种局面了。”
他这最后一句可并不是承上而下的推论。那是他在恳求了。
“怎么?”我问他。
“我们这个家也就难免要发生困难了,”爸爸说。
他知道我懂。他知道我也了解我们这一路来何以步子走得那么慢。可是路短话长,转眼我们就已经到了洛克一奥伯餐馆。
脚已经要跨进店门了,他只来得及匆匆补上一句:“好好考虑考虑吧。”
尽管我点点头表示可以,心里却是斩钉截铁,拿定了主意绝不考虑。
那天晚上饭店里的气氛不太平静。因为当天下午哈佛队创造了天大的奇迹。上帝在最后一分钟叫耶鲁队栽了跟斗,我们队里一个名叫凯姆皮的年轻四分卫如获神助,在终场前的五十秒钟里连获十六分,耶鲁小子一路占尽优势,结果哈佛健儿居然把比分扳平了。这个平手打得真是扬眉吐气,值得大庆祝而特庆祝。因此店堂里到处都飘荡着美滋滋的歌声。
我们的健儿所向无敌,
如狂飚向球门奋勇奔袭。
我们愿为哈佛的威名搏斗不息,
要冲过最后一道白线去建立我们的丰功伟绩。
那一次我们就没有再谈维系家庭传统的事。张张餐桌上都在谈橄榄球。大家对凯姆皮,对加托都是一片赞扬,也夸奖哈佛队的锋线了不起。我们为哈佛队本赛季的不败记录干杯,从爸爸还没进大学校门的那个时代算起,哈佛有这样的成绩还是破题儿第一道呢!
而今天,又是十一月里的一天,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空气好沉重!这倒不是因为我们输了球。说实在话,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一年,而那个问题却还拖在那儿,悬而未决。岂但悬而未决,如今竟是不得不决了。
“爸爸,我是一个律师,我认为我有我应该做的事。如果可以称之为责任的话,也就是责任。”
“我明白。不过你就是把你日常工作的据点移到了波士顿,也不见得就会根本无法从事你的社会活动。正相反,你在银行里工作,你倒是可以认为这是对方阵营里也有了‘行动派’1的势力了。”
1“行动派”:60年代美国反越战运动中开始流行的一个名词,指当时的反战积极分子。
我实在不忍心伤他的心。所以我就没有说:他所谓的“对方阵营”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我斗争的目标所在。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说“不过说实在话”
说到这儿我犹豫了,我停了好大一会儿,好把激烈反驳的言辞都磨去棱角,变成一些不刺人的话。
“爸爸,承你来征求我的意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实在不大说真的,我是很不很不很不愿意。”
我想我这话是说得够明确的了。爸爸也没有再像往常那样,劝我再考虑考虑。
“明白了,”他说。“我很失望,不过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
在高速公路上驾车回去,我只觉得心头好大一块石头落了地,高兴得还自己挪揄了自己一句:
“一家子里有一个金融巨子就够了嘛。”
我心里只希望玛西此刻早已到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