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妇人礼毕,那两位小少爷、三位姑娘也前来叩拜,而后各自立于大夫人之下。
眼花潦换,锦绣衣裙转来转去,安如早已汗颜,才这么一下自己就被挤到厅堂之下末尾,低眉顺首不敢吱声,亦不曾打量是谁把自己挤到这里来的。
大夫人不曾瞧见后面的事,又起身谢了老夫人的赐坐,款款坐定后笑道,“老夫人可是拿媳妇说笑了。”
老夫人淡淡摇头,“这一趟……瞧着王爷王妃可还好?”
繁生端茶抿,不曾说话。
大夫人仍旧含笑持重道,“王爷还是那样,整日里同老王爷他们一处吃酒作乐,身体硬朗得很。王妃倒是前一阵子闹了头疼什么的,竟日里总是歇息不够,咱们不敢多打扰,做了寿便道辞,总算是热暑之前回来,不消那罪受来。”
老夫人点头,“媳妇辛苦了。”
大夫人微笑,“这一回路程,虽是长了些,可竟是有三件喜事呢。”
繁生端茶不语,拨弄着茶盖,却看了大夫人一眼。
后者会意,才指着堂下浑浑噩噩不知东西左右的安如女人笑道,“还不过来拜见老夫人,怎么就躲到那里去了——您来瞧瞧,这孩子怎么样。”后一句话对老夫人道,“可是为咱们爷添了个肉小子呢!”
老夫人把眼放过来,仔细朝着堂下伏拜的小女人看去,直摇头,“过来,过来我老人家看看!”
安如紧张不能言语,垂首走到跟前,复又要拜了四拜,做足了功夫。正待退于一边,那大夫人却突然牵了安如的手,递到老夫人手里,笑道,“您可是要看好了才行。”
那老夫人果真就细细瞧了安如的手,十指青葱,白皙柔嫩,不由得点头微笑。又大夫人拉着安如半坐于老夫人前的脚踏上,老夫人眯眯眼仔细看见安如两边耳垂上各自两洞精致的耳孔,不由得满是笑意,“好,好!”
安如只觉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一般,茫然只会羞怯含笑不敢多有其他动作。
老夫人让人也拿了红木梅花圆凳,就坐于自己跟前,细细问了名姓庚寅之类,因道,“这可是媳妇说的第一喜事罢!”
安如羞怯垂下头,大夫人看了直摇头微笑道,“可不是,咱们爷巴巴的把这么晶莹剔透的妹妹藏在那边,可把人心疼的,安妹妹世家出身,真让爷欺负的处处的也不敢吭声。”
繁生尴尬地“咳”了一下,喝茶不语。
老夫人想到那白洁耳垂上两只耳洞,便知这丫头来历不凡,满满一屋子的女人,除了老夫人自己与大夫人之外,都只有一只耳洞,这心里自然是满意十分——世家大族的贵女才能有此等专荣——因问,“哦?这我老妇人可是不知,繁生竟也懂得风情?呵呵呵……”
大夫人低低一笑,偏头看了看难当的繁生,凑到老夫人跟前附耳说话。老夫人瞧着唯唯诺诺的安如,只是叹息点头,满是温柔。
除了跟前的四个当事人之外,另有老夫人跟前的两个大丫头随身侍候,其余众人散坐于四周,只看得清大夫人细细看过安如的耳洞后难掩的兴奋,不由得心中捏汗。只有二夫人不紧不慢同跟前的一位姨娘说笑什么,仿佛不曾注意到上面的情况,就连老夫人赐安如坐也只不过淡淡瞟了一眼。
如今大夫人同老夫人耳语窃私,老夫人不住地点头,复又看了安如一眼,满是温柔。
众人皆嘀咕。
安如心道,大夫人总算没有把自己的出身明白说出来,竟是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含了些许笑意。忽觉耳根子有些发红,不禁往繁生那边看去,可不正就满眼笑意的模样,那样子分明就再说,“——小妖精,可就老实了?!”
这时候奶娘不知奉了谁的命,抱着涵哥儿就立在堂下,“咯咯咯”地笑将起来,手舞足蹈,兴奋得不得了。立刻,众人的目光倏时从安如身上挪开,唰唰地扫到涵哥儿身上——
那小家伙更加舞动,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老夫人听得安如的身世,心中自然慨叹,又加了一层怜悯,再看看那小女人一副柔弱懂事的模样,只叹世事无常故弄人。一抬眼,就瞧见那精力旺盛的小东西。
大夫人这时回头,也瞧见涵哥儿送了来,赶紧就让人抱了过来,笑盈盈对老夫人,扫走那一份伤感道,“您总也说媳妇是有福气的,媳妇窃不敢以为,常常忍自嗟叹,这一回终是合您的富贵眼了,让媳妇临了临了,能却了这一份心愿——您瞧咱们涵哥儿多好看!”
说着,就从奶娘手中抱过孩子,转递与笑得合不拢嘴的老夫人,又回头看着安如微笑,“如儿就是咱们爷的福星!”因对老夫人道,“涵哥儿如今就认在了媳妇名下,就是王府那边,也满心同意了呢!”
一语出立惊四座,众人终于将目光从老夫人怀中的男孩儿转移到大夫人与安如身上,来回打量。
老夫人浑然不觉,只顾逗弄怀中的小孙子,满是笑意,“看把你乐得,夺了人家的骨肉还这般声势,真该打!”
大夫人若有似无扫了众人一眼,仍旧微笑道,“媳妇哪里是声势,这一回可是要问老夫人您讨要好处来的!”
老夫人也不抬头,摇着怀中的涵哥儿直笑,“这孩子跟繁哥儿那时候简直像极了!你看着眉眼,呵呵呵,可不就是繁哥儿的模样嘛!……嗳,快看看,他对我笑呐!”
繁生也不自觉抽了脖子瞧了瞧,低声琢磨,“像?”
老夫人这才抬头瞋怪他道,“臭小子,你那时候哪里这么会逗人,整日绷着张丑脸——”复又低头“呦呦”地对涵哥儿笑道,“一点也不会笑!”声音拉地老长,逗得小家伙不住地“咯咯”乱笑。
下面众人瞧见老夫人并不接大夫人的茬,正待暗自庆幸时候,老夫人悠悠抱着乖孙子道,“媳妇你可给我听好了,这小东西我喜欢,你若是敢怠慢咱们涵哥儿的娘亲,首一个我便不依!”
安如猛地身子一僵,大夫人这时候却拉着安如的手轻轻拍了拍,“老夫人真是把媳妇当成外人了!”
说说笑笑,“媳妇正要说呢,如儿性情好,又为咱们添了涵哥儿,王府里也看着面子认宗归嫡,爷同媳妇商量着问您讨一个侧妻的名,也算是不枉费这孩子受的苦!”
老夫人将头抬起,看了看垂首谨恭的安如,叹息道,“可怜见的,”招来安如跪坐在自己跟前,怜惜道,“无妨,不用怕,繁哥儿要敢欺负你,只管找我来!”
下首坐着的二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这时候打破众人闷气,笑嘻嘻地问道,“大姐可还有第三件喜事没说呢!”
大夫人淡淡瞧了下面自在的二夫人,对着老夫人也是浅笑,“过两日媳妇要为如儿作主吃三天的酒,老夫人千万赏脸!”
“呵呵呵……老太婆不来,咱们涵哥儿不笑了可不好!”老夫人点头复又说,“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就摆在凤崇楼的水榭旁,我老人家也好多玩一玩!”
“是,媳妇省得。”大夫人拿了帕子沾了沾汗,才又笑道,“另外王府紧着爷子嗣艰难,又挑了这么几个丫头过来服侍——”往堂下那四个年轻姑娘招手过来,安如偷偷瞧了过去,正是昨日见到一直跟在大夫人身后的,不由得气笑了,听得大夫人义正言辞,“媳妇也就作主,先让学着规矩,就安置在王氏她们院子,等过了这一阵子,再开脸让爷收房。”
繁生自然早就晓得这件事,却不知为何,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往安如那边瞟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