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雾之鹰(1 / 1)

(1)“那多!”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全身的毛孔“刷”地张开了。我没有转身就逃,那是可笑的举动,既然在这里布了网等着我,我就不可能逃得掉。我陷入巨大的颓丧中,心灰意冷,觉得这下子全都完了。可是为什么这个声音,听起来却有些熟悉?几秒钟后,我的眼睛适应了光亮。这是一个挺大的客厅,在我面前只有一个穿着便衣的人。果然是熟人。“郭栋!怎么是你?”这位上海公安局特事处的副处长,怎么会跑到北京在杨宏民的宅子里等着我?“杨宏民这个案子的调查组,我是副组长。”想起梁应物对我说,郭栋出任务找不到,原来他竟是出的这个任务!“这儿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吧?”我很快让心绪平复下来,问他。“为什么不能是我一个人?”“哦,不怕我逃跑吗?”郭栋笑了:“你为什么要逃跑?”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指了指另一边的沙发。“坐。”他就象一个主人,微笑着招呼我。这事情蹊跷得很,不过也代表着有转机。“你猜到我会来这里?”“你从看守所里跑出来,不可能甘心永远当逃犯,所以肯定要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帮自己找回清白。你说你没有看见凶手,那么你就会从死者着手调查,当然就要来北京,而这里是可能有线索,却比较容易进入的地方。我已经等了你一天了。”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玄机,连忙问道:“你觉得我是清白的?是你自己这么觉得,还是你们这个调查组都这么认为?”“原本调查组是有这个怀疑,不过我加入调查组之后,就基本把你的嫌疑排除了。因为他们原来从常规的资料里,并不能看出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有过怎样的经历。”“你是主动加入这个调查组的?”我插嘴问了一句。郭栋微微点头。原来他对梁应物说的一定会帮忙,是选择这种方式啊。这的确是最好的方式,如果我真的是清白的,那么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加入调查组把案子查清楚。“我对你熟悉,所以加入也很自然。而且在我加入之前,他们就已经有所怀疑了。”“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情况?能说吗,我想我这里也有些你们还不知道的线索。”“哦?你有新线索?”郭栋眉毛一扬,有些诧异。“是杨宏民临死前对我说的一句话。”我微笑着没有再说下去。“你小子还真是鬼。好,我先说。杨宏民的休假是从他踏上太平洋翡翠号的三天前开始的,临上船的前一天夜里,他打了个电话给酒泉卫星基地的对月发射总指挥,说他会提前结束休假,完成太平洋翡翠号的旅游就赶赴酒泉,届时会有一些情况和他商量。”“什么情况他有说明吗?”我问。“是关于在今年一月份已经顺利完成的一项运载任务。具体是什么事情,当时杨宏民说要面谈。而且,他的语气比较奇怪,透露出些许游移,好像认为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但同时对此又不太确信。”“然后他就被杀了。”我自言自语地说道。“是的。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要和那位总指挥谈什么。所以在我到达北京之前,调查组的成员就倾向于认为这件案子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而在我提供了你进一步的资料之后”郭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我笑了笑,看着他。我做过什么,能反映什么,我心里很清楚。蠢货是干不了刑侦的,除非是视而不见,蓄意为之。“如果那多是一个这样不冷静的人,那么这么多次的冒险,恐怕死上十次都不多。反过来说,一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人,更不会只为了如此的小事就想要动刀杀人。甚而再进一步,就算是你杀的人,在杀人之后,也不会因为惊惶失措,而主动叫来别人。你可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毛头小子。所以凶手另有其人,只不过看见了你和杨宏民有过冲突,才嫁祸给你,好让这件案子变得单纯,迅速结案。当然,他到底用的什么手法嫁祸,现在还不知道。”“这么说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只是比较倒霉,因为凶手要转移视线所以顺手栽了个赃?”我顿时郁闷起来。“看起来挺有可能是这样子。”郭栋点点头。“广东省公安厅原本对我的通缉令,是不是你们这个调查组照会他们取消的?”“你居然知道这件事?”郭栋有些意外:“的确是我们要求撤消的。”我心中一喜,问:“这么说来我没事了?”郭栋对我的问题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了,然后轻轻摇头。“你们不是确认这件事不是我干的了吗,还是说,要追究我逃出看守所的责任?我可算是被裹携出来的,这”郭栋摆了摆手,打断了我的辩解。“这并不算多严重,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你的关系很多,都未必会留下案底。可是,既然那个凶手想拿你为他做掩护,那么你暂时就和这个案子捆在一起了。”“捆在一起?这怎么说?”(2)“现在不知道杨宏民到底掌握了什么情况而招致杀身之祸,目前调查组正在极力调查。这件事肯定和中国的太空计划甚至登月计划有关系,事关重大。如果我们宣布你不是真正的凶手,那就意味着我们已经知道这案子有内情,反之如果我们仍旧把你当作凶手,真正的凶手就可能放松警惕,有利于整个案子的早日破解。”我瞪大了眼睛:“这么说你们一天不破案,我就一天不能恢复正常的身份和正常的生活?”“暂时只能这样,你还不能恢复记者的身份,对外你仍然是个在逃犯。我所能做的就是不通缉你,没有警察会真的来抓你。你这也算是协助调查吧,事后会发奖章和补偿金的。”郭栋带着歉意说。“我可不要什么奖章和补偿金。”我满心的郁闷,却也知道郭栋已经帮我做了很多事,这个协助调查既然定下来,再怎样不满都无法改变了。“那个,你刚才说,杨宏民临死前对你说了句话,是什么?”郭栋问。我振作起精神,至少现在我不用担心被警察追捕,实际上情况已经比我之前想像的好很多。我要想早日正常生活,也只有全力配合警方了。“其实他只有力气说两个字,老鹰。”“老鹰?天上飞的老鹰?”“他是说的不是写的,所以我只能保证是这两个音没错。本来我是想到这里来找找,有没什么东西和老鹰有关。”“老鹰这里我们已经初步搜索过,不记得有类似的东西啊。”说着郭栋站起身来,把几个房间的灯全都打开,四处巡视起来。一共三间房,一间客厅,一间书房,一间卧室。挂着几幅山水画,还有一幅人物油画,都和老鹰无关,电脑里搜索不到含“鹰”的文件名,郭栋连床单都抖开来看有没有鹰的图案。“喂,那多,你来看看这个。”翻箱倒柜搞得一脸汗满身灰的郭栋站在书房的一排柜子前。我走过去,他手上拿着一个根雕。“你看看,这雕的是鹰吗?”他不太肯定的问我。这树根的形状本就十分奇怪,不知哪个民间雕塑者只是很简单的在原型上修饰了一下,所以这玩意就和奇石差不多,你看它像什么,它就像什么。我对根雕顶部的曲线端详了很久,说:“好像有点这意思,一只腾开双翅的鹰。不过好像有点抽象啊。”郭栋“腾腾腾”跑出去,又“腾腾腾”跑回来,手里多了个放大镜。他把根雕拿在手里,对着放大镜一点一点的看。“看出什么没,看出什么没?”我在旁边紧催他。一手可以握住的根雕,郭栋看了二十分钟,脑门上的汗都眼睁睁看着滴了三滴下来,才抬起头。“要不你来看看?”他皱着眉对我说。我晕,不过还是接过放大镜和根雕,看了三分钟就放弃了。“说不定秘密在里面?要不要砸开来?”郭栋犹豫了一下,说还是带回去再用仪器看一下,表面肯定没花头之后才弄碎看。我突然想起金老先生写的一部武侠小说中的桥段,问郭栋:“你还记得刚才这根雕放在柜子里,老鹰是冲着什么方向的吗?”郭栋愣了一下,好好回忆了一番,才伸手一指:“可能是这边。你的意思问题在这幅画上?”他指的方向,正是一幅绘着山水的中国水墨画。我们扑过去,把画框取下砸开,取出画纸,横竖琢磨了半天。“要不,用火烧烧,或者放到水里浸一浸?”我迟疑着说。“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吧!”郭栋怒斥我。然后他把画小心卷起来,打算和根雕一样,带回去好好研究。“我说郭栋,现在我和你们在一条船上啦,你们不破案我也上不了岸。要不你发我份工资,我也进调查组算了。”“切,你以为这个调查组是打零工的地方,可以随便来去进出的吗?”郭栋笑骂了我一句。“我是说真的,不然我闲着干什么。”“我清楚你在这方面很有能力,不过,正式进入调查组确实不行,你毕竟不是公安系统的,而且名义上还是在逃犯,我的同事更不会对你有多大的信任。”郭栋正色说道。“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所以你就在野调查算了,你以前不都是单枪匹马的吗,你需要什么资料,以及我们的最新进展,我都可以透露给你知道。”“在野调查就在野调查,嗯”“怎么了?”郭栋见我沉吟,问。“刚才有个什么问题要问你的,忽然就忘了。”我苦恼地说。我歪着头想了很久:“唉,我的忘性怎么越来越大了。”“我看你是困了,你住哪里?”我把住的宾馆告诉他,说的时候还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那你先回去休息吧。”郭栋挥挥手说。“还有,有个忙你一定得帮我。”“你说。”“我父母那里,现在还不知担心得怎么样,你想个办法吧。”这是我心里一块大石头。“没问题,我让调查组出个证明,说明你作为目击证人被警方保护,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请两位老人家不要向外人透露。过段时间就会让你恢复名誉正常工作。”“这样最好。你有什么新进展一定告诉我,我想起来什么问题也会打你电话。对了你现在用的手机号是多少,你日常用的那个关机了。”郭栋给了我一个新号码,我也把我的新手机号告诉了他。“你的新手机?不用了吧。”他问我。“不用?什么意思?”郭栋笑笑没回答。(3)他开车送我到宾馆,我要下车的时候,他冲我一点头。“你自己去把后备箱打开。”我这时困的眼都快睁不开了,转到后面打开后备箱,定神努力把眼皮撑开看了回儿,才认出那里面的大旅行包,正是我原本被扣在广州看守所的那个,我的手机皮夹身份证都在里面呢。悄悄打开宾馆房门,里面的灯竟然是开着的。寇云的脑袋冲着门趴在床上睡着了。她应该等我等到很晚,实在撑不住才睡过去的吧。现在的时间接近四点,过不了多久天就要开始亮了。我草草冲了把,关灯上床,很快就进入梦乡。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虽然现在离事情解决还遥遥无期,可是之前被警察追着,让我这个一向自认代表公理正义的人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睁开眼睛坐起来,从满屋子的光亮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寇云依然保持着昨天的姿势,不过脑袋冲着的方向换了换,她正在看无声的电视,怕吵到我她把声音调成了静音。听到声音,她手足并用,在床着横着转了一百八十度,支着手抬起头对我说:“哥你老实交待,昨天晚上是不是偷跑去杨宏民他家了?”“啊?”见我装傻,寇云瞪起眼睛,用手一指。我顺着看去,见自己搭在床边的长裤裤袋里露出半把钳子和一截铁丝。

作案工具都暴露了,我只好乖乖交待。我把故事讲得绘声绘色,说到开了门,走进去,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的时候,小丫头“啊呀”叫起来,一脸的紧张。等全部讲完,寂云松了口气,说:“怪不得,我想怎么房间里突然多了个大包呢。嗯,这样就不用提心吊胆啦。”她突又板起脸对我说:“哥你以后再有什么行动,可不能瞒着我。这件事听起来,好像很的搞头也。”说到这里她脸上显出无限向往之色。“咳,什么很有搞头,是内幕重重,危险重重才对。”“什么危险重重,不管。”寇云手脚用力,像小野猫一样一蹦就蹦到我这张床上,膝盖顶在我小腿上,疼得我呲牙咧嘴。她才不管我怎样,压到我身上掐着我的脖子用力摇:“一定要带着我哟!”我觉得自己的脑袋变成了拨浪鼓,僵硬的颈椎喀啦啦地响,生怕被她把脖子抖断了,挣扎着把她的手掰开,再把她赶下床。喘了半天气,我对正跪在床边扮纯情眨眼睛对我放电的小妖精说:“算我怕了你,不过这件事情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已经死了一个人,也很可能会继续死人。死人懂不懂,死了就活不转了!”我对她吼了一声。寇云很认真的连连点头。“而且牵涉面很广,一定会有很多东西是国家机密,所以,我告诉了你什么,你的小嘴巴一定要看紧,不能告别人,否则会把我们两个都害惨。”寇云立刻赌咒发誓,从玉皇大帝到山神精怪说了一大堆。不过我想以她现在的情况,也没有其它人可以泄露,这么说是以防万一,毕竟这小丫头身上还有些我不知道的秘密。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分。上午睡过了头,带寇云买衣服的承诺只好延后到下午。刚才寇云扑到身上的时候我其实一阵脸红心跳,这小丫头身材是不错的,长得也是不错的,这么一扑还真是要命。现在要从毯子里爬出来穿长裤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小丫头笑嘻嘻就是不肯去卫生间避避,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裤子。“哥,你的腿上光溜溜的也,我听别人说,好男一身毛,你不行哦。”她贼贼地笑,又叹了口气:“不过还说好女一身膘,我身上好像膘也不多呀。”我装作没听到,酷酷地走去卫生间洗脸刷牙。每个城市都有这么几个地方,可以买到不太贵又很时尚的服饰。上海最著名就是襄阳路服饰市场,不过因为卖假名牌的太多而被勒令在六月三十日停业,六年的辉煌就要烟消云散。北京的动物园附近也同样是这么一块地方。动物园附近的几条路两边小店林立,寇云就像到了天堂,两条腿几乎迈不动步子,恨不得把每件衣服都换上身试试。我拿回了自己的旅行箱,所以纯粹是陪她来买。不过既然是我掏钱,什么衣服买什么衣服不买,全都是我说了算。优雅的不要,性感的不要,一句话成熟风格的统统不给她买,能让我下手的全是可爱型的罗莉派服饰。这和我个人的审美正好相反,就是因为这小丫头粘起人来不知轻重,整天在我身边蹭来蹭去,真要把她打扮得艳光四射,那不是诱惑我犯罪嘛。现在给她一堆水手服啊小熊维尼套装啊,时刻提醒我:这孩子是俺妹子。寇云自然不太满意,不过好在以她出山才三个月的眼光来看,所有店里的所有衣服都是漂亮的。在我诚恳地看着她说“我觉得那件更漂亮”时,最多怀疑地问一句“真的吗”然后在我的花言巧语中放弃自己原先的立场。逛内衣店的时候颇有些尴尬,寇云倒是知道收敛,没有拉着我问“这个好看不”“那个怎么样”不过店员问她胸罩型号,她浑然不知,求助地看我。她这一看,店员也立刻暧昧地看过来。“看我干什么,自己试试就知道了。”我板着脸严肃地说。从内衣店出来的时候,寇云忽然用手戳了戳我的腰。“干嘛?”我问她。“哥,33c算不算大呀?”我连声咳嗽,含混地说了句:“应该算吧。”直到日落西山,这场购物才告一段落,这时我双手各提一个大购物袋,寇云手里也有一只。她犹不满足地说:“下次再来。”我是个诚实的人,所以只好装作没听见。我发现和寇云在一起,必须常常让耳朵失聪才行。晚饭是在路边一家号称老北京传统风味的面馆里解决的,一碗炸酱面寇云只吃了小半就不动了。“真难吃。”她对我说:“明天我们还是吃肯德基或麦当劳吧。”“总是吃那种东西,你刚买的衣服很快就会穿不下的。”我告诫她。只是炸酱面嘛,我也不打算再尝了。饭后我打了个电话给郭栋。(4)“根雕已经彻底解剖完毕,什么都没发现。那副画的检测还在做。不过今天白天我再看根雕,又觉得不太像老鹰了。”郭栋说。“我想起来昨天想问你什么问题了。杨宏民要谈的事情和今年初的一项运载任务有关,那是项什么样的任务?”“哦,那个任务啊”“怎么不能说吗?”“这倒不是,既然你已经完全牵涉到这件事里来了,就没什么要对你保密的,说实话我本人很期待你加入调查后能有所斩获。说到空间运载,因为我不是内行,所以怕说不清楚。这样,我给你介绍个人,你直接去向他了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明天?”“我现在在北京什么事都没有,不打扰的话今晚去行不?”“我先联系一下,你等我电话。不过这个运载任务,依我看的确有不同寻常的地方。”郭栋的效率很高,十分钟后,他把见面的时间地点等通过短信发到了我的手机。我要见的人名叫彭登,也是一位为中国登月计划服务的科学家,是月面生存项目的主要参与者。因为他此时已经下班,所以见面的地点是在他的家里。而这位彭登住的地方,恰好和杨宏民在同一个小区。我想航天科技集团为了解决旗下科研人员的居住问题,大概在这一片买下了大量的房子。为我开门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完全不像在室内搞研究的科学家。联想到他的负责项目,他这一身黑肯定是在酒泉附近的戈壁滩上晒出来的。“彭老师吗,我是那多。”“欢迎。”彭登把我们让进屋。他看了一眼我旁边的寇云,说:“我还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来呢。”既然答应寇云带她来,事先当然想好了说辞。寇云露出一个甜死人的笑容,说:“我是那老师的助手寇云,协助做一些记录,还有资料收集整理的工作。”如果早一点想到的话,应该给她买一套正式些的套装,让寇云看起来职业一点,而不是现在小公主般的可爱装扮。不过郭栋不可能对他讲明我的真实身份,所以应该不会露马脚。客厅里并没有其它人,在沙发上坐下之后,寇云一本正经地拿出笔和记录本。老实说我很担心这个书记员会在记录本上画满鬼脸。“彭老师,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是否就请开始介绍一下情况?”天知道郭栋是怎么说的,一句话全都给糊弄过去。“你知道我们的运载火箭除了要完成国家布置的发射任务之外,其实相当多的时候,会接商业发射项目,由于我们的长征系列稳定,价格偏低,所以在国际市场上很有竞争力。你想了解的在今年一月十七日成功发射升空的,正是这样一次商业发射。不过,我们承运的东西,却不是卫星。”“不是卫星吗,那会是什么?”没想到彭登的第一句话就令我吃惊。在我的印象中,所有的商业发射不都是发射卫星吗,哦不,听说国外有公司在做太空旅游,每人收费几千万,只是那好像是由航天飞机完成的,不是运载火箭。“发射的东西,倒和我现在的工作有些关系。”彭登说着,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眉头也皱了起来,好像这宗已经过去了近半年的发射任务,至今仍有令他困惑不解的疑点。想到彭登和杨宏民所共有的一个身份,我脱口而出:“月亮?和月球有关?”彭登点点头:“那一次我们的火箭并不是运送东西到近地或远地轨道,而是三十八万公里外的月球。所采用的火箭型号,也正是年底要执行‘嫦娥一号’发射任务的长征三号甲运载火箭。”“可是我国的登月计划,不是要到今年底才会启动,向月球发射绕月卫星的吗?怎么偷偷先射了?”“这并不是登月计划的一环,我先前已经说了,这是一次商业发射。别人付钱,我们把东西送上天。委托方是注册在荷兰的一家公司,到底是什么底细我不太清楚,至少此前在空间探索领域从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他们要把什么东西送到月亮上去?”“一个探测舱,通过火箭反向推力可以实现在月球表面的软着陆。因为这探测舱不是我们制造的,而是委托方直接运送到酒泉,所以里面放着什么我们也没法打开看,估计是个月球车之类的吧。”“连我们自己的登月计划也要到年底才能发射绕月卫星,之后才会进行无人月球着陆,怎么会这家私人公司反倒走到前面去了呢?”我吃惊的问。一家私人公司居然在登月方面超过了中国的进度,是他们太牛还是我们太逊?彭登摇了摇头:“倒不是你想的那样。造一个探测舱或月球车虽然对相关技术有很高的要求,但并不能算最前沿的技术,国际上一些著名的机械生产企业都能制造。实际上美国太空总署的很多项目,比如火星车,就是向这些企业订制的。我们要等到几个月后才会发射绕月卫星,月球无人着陆要再晚些,却并不代表我们没有掌握这些技术。中国人做事,讲究有十成把握之后一击必中,所以登月计划是一步步地来,并不好大喜功。再说,把月球车投放到月球表面并不太难,我们登月计划里要做的无人着陆,是能放能收,把探测器降到月亮上,还要再收回来,带着采集的月壤安全返回地球才行。一月射上去的那个月球探测舱并没有返回的功能,扔在月亮上就再也回不来了。”听他这么一解释,才解除了我心中的疑惑,否则随便一个公司就有超越中国的空间实力,这也太不象话了。“而且接这一单还有个好处,就是能为我们的登月计划积累经验。别人出钱给我们做实验,多好的事儿啊。”彭登说到这里开了个小玩笑。“那么这个探测舱是成功降陆到月球上了?”“长征三号甲花了七十四小时把绕月推进器射到了月球轨道上,推进器携带着探测器绕着月球飞了五圈之后,在委托方指定的地点,月球暗面的某处,成功和探测器分离。可以说,我们的任务圆满完成了。可是探测器最终是否成功地软着陆,由于其信号是直接传回委托方的,所以我们并不清楚。”“是在月球的暗面啊。”我说。“是的,月之暗面,你应该知道吧。”彭登问我。我点点头。由于月球自转和公转的角度,月球始终以同一面对着地球,其另一面永远隐藏在阴影里,这就是月之暗面。彭登说到这里,差不多把他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我。我也已经明白让他心里的疑惑是什么,又是什么让郭栋觉得这一次的商业发射任务不同寻常。(5)不管那个月球探测器里装着什么,有怎样的功能,一家私人企业的所有行为,都应该和营利有关。然而人类的太空探索还刚刚起步,不论是中国、美国还是其它几个空间技术领先的国家,都还处于投入阶段,国家每年成千上万亿的拨款是不求回报的,也不可能立刻得到回报。那么一家私人公司,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投大把的钱把一个探测舱发射上月球。而且这还是个无法返回的探测舱,连一克月壤都带不回来。如果是一个人做了一件周围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那么这个人多半会被当成神精病。但如果一个企业做了这样的事,难道说这家公司的决策层集体得了精神病不成?这样以亿计的投入肯定是有理由的,只是这个理由我现在还想不到而已。不但我想不到,郭栋和彭登也同样想不出来。那么杨宏民呢,他是不是知道了理由?想要问的都问完了,那家公司的背景彭登不清楚,他甚至没记清这家荷兰公司的名称,不过我相信郭栋肯定不会放过这家公司,他一定会调查其底细。寇云一直老老实实地记录,一句话都没说,有几次我偷眼看了看,记录本上还真的密密麻麻记满了字。我最后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打算告辞了,招呼寇云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她在向我打眼色。我一时搞不清这小丫头在打什么主意,心里怕她捣乱,瞪了她一眼,催促她快起来。寇云嘴巴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我看她的口形,是“杨宏民”这时候我已经站起来,彭登也起身准备送我出门,我却没有迈步,问他:“彭老师和杨宏民院士,应该挺熟吧?”被寇云这么一提醒,我顿时想到,彭登和杨宏民都是中国登月计划成员,连住的地方都如此接近,而他又是郭栋帮我联系的,肯定是熟悉杨宏民的人。那么他对于杨宏民的被杀,会否有自己的想法?彭登果然点了点头,他神色黯然,说道:“老杨这个人脾气急,和他相处难免磕磕碰碰,不过我们都知道他心地是好的,就算有时红脸也不会真往心里去。谁知道这次被遇到不测。”我听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阵冷汗。在对着彭登的时候,我完全当自己还和以前一样是个记者,可老天我是公安局的逃犯也,是明面上杀杨宏民的人啊,天刚才我还自报家门说是那多,幸好,幸好这彭登看样子不知道被抓住的那个倒霉蛋叫什么名字。彭登没注意到我一瞬间闪过的不自然神情,接着说:“听说那个杀人犯当场被抓住了,一定要重判,老杨对中国的登月事业的贡献和作用是无可取代的呀。”他说着脸色越加沉痛起来。明明不是我杀的人,这一刻我却心虚得要命,连连点头认同。这彭登连被警察抓住的人就是俺那多都不知道,也没提杨宏民昨上船前的那通电话,说明这案子保密情况做得很好,他也并不是我期望的知道内情的人。“对了,彭老师你到他家去做过客吗?”“经常去啊,我们离得又近。”“你看到过他橱里的那个根雕吗?”彭登点头:“你是说那个松树根雕吧,见过的。”“松树根雕?那个是用松树的根做的吗?”“哦,是什么根不知道,我是说他雕的是一棵迎客松呀。”“迎客松?”我张大了嘴,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那根雕,好像又有点像松树了。我和郭栋一心想着老鹰,结果把好好的松树看成了展翅的雄鹰。“那,你在杨院士那里,有没有看过老鹰呢?”“老鹰?”彭登皱了皱眉。我正要解释说不是真的老鹰,而是和老鹰有关的东西,彭登迟疑了一下,却说:“老鹰,我倒是知道,可从没在老杨家里见过。”随口居然问出了大线索,我心中一喜,却听见彭登接着说了句完全出乎我意料的话。“我记得,他近些年没来过中国呀。”“老鹰是一个人?”寇云终于也憋不住,瞪大眼睛脱口问了出来。“是呀。”彭登看我们这样的反应倒奇怪了:“难道你们说的不是维布里博士吗?”我和寇云四目相对,忍不住笑起来。昨天翻箱倒柜找不着,现在得来全不费功夫。维布里博士,瑞士云森国际机械制造公司首席科学家,杨宏民的好友。云森机械,就是国际上最著名的几家制造太空探索相关机械的公司之一。因为维布里有一双鹰眼和鹰钩鼻,工作态度和方式又极犀利,所以他的朋友给他起了个外号:老鹰。从彭登家里出来,我不仅抬头望向夜空。今夜云层浓厚,不见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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