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易沉默着,等着。
等着八年后的她,会跟他说什么?
尹亚昕望着、看着,享受着他久违的专注凝视──曾经,她多渴望他的凝眸,多希望他可以看着她一辈子。
只可惜,那已经是太久之前的渴望,再也不属于她。
“今天的特惠营业时间已经结束,我就不送了,兆先生慢走。”尹亚昕轻声开口,话毕,随即转身离开,走进吧台后的休息室里。
兆易怔愣在当场,好半晌做不出反应。
这、这、这这就是她睽违八年后要跟他说的话?
送客?!
叫他慢走?!
就在她即将消失在他的眼前时,他终于做出反应,几个大步冲向前,在休息室的门前拦住她。
“我的话还没说完。”兆易一个箭步挡住她,丝毫不在乎还有许多人在一旁观看。
“兆先生,请问还有什么事?”尹亚昕维持音调的平和,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有半分发怒。
她口里的称谓,再度让他动气。
他反客为主,在众人面前一把擒住她的手,拉着她往休息室里去,轰的一声关上门,甚至还落上锁。
事情出乎意料之外,所有的人全都来不及阻止,几个员工回过神,赶忙到休息室门外敲着。
“昕姊、昕姊,你还好吗?”
“没事。”尹亚昕稳住情绪,对着门外说着“我跟这位先生有些事情要处理,你们不用担心,如果需要帮忙,我会出声。”
几个员工面面相觑,却也只能在外头等着。
门外恢复安静,休息室里,也只有急促的呼息,在阴暗未开灯的暗室里,感觉彼此的心跳。
休息室里,一片黑暗,兆易抓着她,没让她能动上分毫,还在努力平复他的怒气。
呼吸,是急的;心跳,是快的;双眸,是睁开的;情绪,是紧张的。
“可以放开我了吗?”尹亚昕淡淡开口。
睽违多年后的近身接触,就算做好再多的准备,都嫌不够,她都要开始怀疑,是不是连他都能听见她震耳欲聋的心跳。
兆易冷着脸,一声不吭。
黑暗里,他无法分辨她脸上的神情,却能轻易感觉到她的呼吸,温暖的,略显急促的拂在他的鼻尖──
这让他想起那些夜。
他们之间那些绮情的夜。
“有没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兆易用行动回答她的话,大掌松开她的肩,不再箝制住她,却缓慢的往下滑,有意无意的滑过她的手肘。
轻如蝶翼的轻触,又酥又麻,让她的记忆随即回到那一夜
尹亚昕由心底漾出一阵轻颤,赶忙退了一步,想要拉开这危险的距离。
只是,寸土寸金的台北市,有间可以躺平的休息室都算奢侈,更遑论要有多大的空间。
于是,她一后退,就绊到角落里的单人床,整个人往后一跌──
“啊!”她惊呼一声,却止不住往后跌的态势。
出于直觉,兆易伸手揽住她,可是黑暗里失去平衡,不但没能稳住她,就连他也往前倾去。
不偏不倚,他们两个谁也没跌疼,只因为他们全跌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
软玉温香入满怀,他整个人全压在她的身上,纵使已经赶忙用手撑起大部分的重量,还是能感觉到她柔软的身躯就在他的身下。
那曾有的触感唤起深埋的记忆,两人有着短暂的怔愣,过往的亲密在一瞬眼窜入骨骸
“喂!你、你”尹亚昕慌乱的推着,再好的伪装,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难免露出破绽。
她的慌乱看在兆易的眼中,他终于露出微笑。
这才是他记忆中的她。
以前,她是只容易受惊的白免,像只容易入口的小羊,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她一张小脸露出慌张。
这反倒让他一改之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不疾不徐的从容。
“你快起来。”她急促的喊着,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她不打算在十分钟内瓦解。
“我起不来。”兆易不像她那般慌张,从容得很,借势就压着她柔软的身子,享受这久违的福利。
“你别故意,你快起来”尹亚昕拍着他的肩,知道他是摆明占她的便宜。
不该慌的!
她早知道不该慌的,但她就是很难做到。
“我撞到头,现在很昏,所以起不来。”兆易随意找个借口,不但不起身,还将脸埋进她的颈间,细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那味道有些熟悉,却又混杂着某种浅浅的食物香味,让她闻起来更加可口,令人真想一口吞了她。
多年前的渴望又一次窜上心头,兆易深了眸色,呼吸更加灼热。
颈间突然多了热气,尹亚昕忍不住全身寒毛直竖,差点儿把腿儿一蹬,将他踹到床下去。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尹亚昕,而是能一肩扛起三十公斤米袋的女人,加上这几年训练出来的腿力,一定能把你踹到墙边。”尹亚昕决定先礼后兵,做个好心人,提醒他一下“为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着想,你最好马上从我的身上离开。”
她的话让兆易笑了。
“这么厉害?”他勾起浅浅笑痕,语调里满是笑意,明摆着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尹亚昕微微瞇起眼,轻易能听出他的不以为然。
“我给你三秒钟。”她的语调隐含危险“一、二──”
“就直接算到三了吧!”他打断她的话,就不信她能把他给怎么了。
尹亚昕澄眸微瞇,大眼射出杀气。
这是你逼我的!
“三!”尹亚昕也不含糊,果然咬起牙,屈起膝,不客气的往上一顶──
“呃?!”兆易脸色一白“你这个”
巨大的疼痛从最坚硬,也最脆弱的那一处传来,他闷哼一声,屈起身。
没想到她还真的踢了?!
砰的一声“重物”落地,发出一声巨响,兆易没被踹到墙上去,直接掉到地上。
尹亚昕在床上坐起身,慢慢适应黑暗里的光线,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微屈在地上的庞大身躯,倒是能很清楚的分辨。
心里闪过一抹愧疚,但她很快告诉自己要忽略。
“我警告过你了。”她淡淡开口,逼自己转开眼。
心疼这种事儿,不该存在她与这个男人之间,他们两个早在八年之前,就不该有任何的牵扯。
她站起身,打算绕过他离开,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只是,她的动作快,他的动作也不慢,竟然倏地从地上跳起来,将她压制在门上。
“谋杀亲夫未成,现在要潜逃了?”他压低声音,额头抵着她的,薄唇就靠在她的唇边。
呼出的热气像火,烧灼着她的肌肤,他还没吻上她,却已经让她全身都起了疙瘩。
而且他口中的那个称谓,教她非常不是滋味。
“兆先生,我们八百年前就离婚了。”她用怒气掩饰慌乱,慎而重之跟他强调这铁一般的事实。
“八年而已,不到八百年。”他仍是笑,没把她的怒意放在眼里,倾在她的身前,他发现他真的很想念她的味道。
“如果那女人够争气,八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一个女人再生上七个小孩了。”她没好气的开口。
原本是一句气话,却没想到因此提醒了兆易,他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
“小孩”他轻轻的喃出这两个字,接着轻唤着她的名字“亚昕,我的亚昕”
“亚昕不是你叫的,请叫我尹小姐。”她仍没有察觉危机已经逼近。
“不管是尹小姐,是亚昕,还是兆太太”他伸出长指,轻轻滑过她柔嫩的颊“甚至是孩子的妈?”
尹亚昕听到这里,终于发现自己一时嘴快,主动提起不该提起的事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鼓起勇气询问。
事已至此,她知道逃避也不能解决问题,她在回国之前,已预料到会面对这样的状况,只是她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
“我只是想问”兆易轻握住她的下颚,微使力的托起,让她别无选择的只能迎向他的眸。
兆易轻轻的丢出一句──
“我的孩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