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暴雨，许灵拖着行李箱在门口等了一个小时，这户人家的主人才露面。
“抱歉，公司临时有事。”
周承安一身西装革履，步子徐徐，身上还带着外面一丝雨水的气息，他站在门口一边摁开指纹，一边跟许灵解释来迟的原因。
“没、没关系。”许灵尽量说得稳当，但还是暴露了自己磕巴的事实，好在周承安并没有转过头看他，毕竟，两人也不是第一次见面。
早在十年前，周家两兄弟跟许灵就认识了，那时候村里的孩子都不大乐意跟许灵玩，除了嫌他长得像个姑娘，还有就是许灵有口吃的毛病。只有周家两兄弟不嫌弃他，于是他们就成了最亲密的朋友。
如今一别十年，许灵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工作，许父就联系了刚好在这儿的周家兄弟。
一开始许灵放不下面子，不肯打搅人家兄弟俩，没想到周承安竟然应了，这倒是让许灵意外，还以为自从十年前那次事情发生后，他都不会想看到自己了。
重逢故人，许灵脑子里思绪繁杂，小心翼翼拖着行李跟在周承安身后。
踏进屋子，一切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跟外面整洁的公寓装潢截然不同，屋子里乱糟糟的，沙发上堆着杂七杂八的衣物，茶几上甚至还有昨晚喝过的啤酒罐，总之，乱七八糟。
周承安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解释。
“这几天我出差了，就剩小远一个人在家。”
言下之意，都是他那个好弟弟，周宁远的杰作。
许灵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但脑海里却浮现弟弟周宁远的模样……
随后周承安叫了钟点工收拾一屋子的狼藉，吩咐好一切后，看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许灵，一身水洗得翻白的牛仔外套，里面搭了一件黑色内搭，搭配那双不知道哪个地摊买的新板鞋……啧，不伦不类。
周承安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然后又跟许灵交代了他这段时间暂住的地方，房间干净整洁，床单看起来像是特意换了新，旁边书桌上放了一台大型电脑，尺寸简直快赶上一台电视机那么宽，许灵有些惊讶，随后听见周承安的解释。
“这是小远特意为你腾出来的地方，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等找到了工作再搬走也不迟。”
许灵得知这个房间本是周宁远的，内心暖暖的，面上却不好意思。
“我、我可以睡、睡沙发，不、用这么麻烦。”
许灵磕磕巴巴说完一句话，周承安兜里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显示，他转身出去接电话，留下许灵一个人站在原地愣着。
周承安是临时赶回来的，所以公司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他接完电话回来，看到还站着的许灵，眉头皱了皱。
“该收拾的东西你可以腾出来了，我公司还有事，有事给我打电话。”
许灵点头，“谢谢。”
周承安嗯了一声，正准备走，许灵又开口叫住他，递给他一个信封。
周承安没有接过，看着许灵和手上的那个崭新信封，不明所以。
“这段时间给、给你们带来不少麻、麻烦，这是我的一点儿——”
周承安这才明白过来唱的哪出，直接打断，“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许灵愕然，并没有看到周承安眼底划过的那一抹不耐烦，之后对方就跟他简单说了一下晚上可能要很晚才回来让他自己看着弄点儿吃的，然后，彻底离开了这里。
按周承安交代的，许灵一个人收拾完行李然后又帮着钟点工打扫家里的卫生，时间一晃眼就到了晚上，夜幕降临，许灵看了一眼外面亮堂堂的夜景，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
他想起周承安说的冰箱里有吃的，就钻进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食材很多，但许灵只做了简单的一菜一汤，在最后要收尾的时候，突然门口玄关传来一阵动静，许灵以为是周承安回来了，端着饭菜出去，一道陌生的身影瘫在沙发上呈歪扭的‘大’字型。
看清对方脸的那一刻，许灵愣了几秒，对方也发现了他，本来累不行的周宁远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语气惊讶。
“灵哥？！”
周宁远从小就喊许灵哥哥，但后来被周承安教训了一顿，就改了称呼叫‘灵哥’，如今再次看到许灵，周宁远脸上露出笑容，一笑，那颗标志性的虎牙就露了出来，嘴角荡开两个梨涡，让许灵想起小时候他总会亲亲周宁远小脸蛋的场景。
比起跟周承安的重逢，许灵跟周宁远之间的氛围要轻松特别多，周宁远在认出就是他后，主动上前给了一个热情的拥抱，许灵这才发现周宁远比他哥还要高，靠过来的时候，对方身上有丝丝汗液的气息，但并不难闻，除此之外就是一股淡淡的柠檬薄荷的冷香。
许灵被周宁远抱得紧紧的，差点儿喘不上气，后来周宁远察觉到不对才松开他，拉开椅子要跟他一起吃晚饭。
许灵面露难色，“你、你还没吃饭吗，我做、做得可能不够，你等一等。”
听父亲说过，周宁远现在在市里a大体育学院念书，学得还是费劲吧啦的体育专业，这点儿晚饭肯定还不够周宁远一顿吃的，于是许灵转身想回厨房重新做。
周宁远却摁住了他，脸上露出笑，“不用，我在外面吃过了，就是很久没有尝到灵哥的手艺了，所以想试试。”
许灵从小就会做饭，比起从小贪玩的周家兄弟，明明是相仿的年龄，许灵却更像一个懂事的大哥哥，所以心性一直不太成熟的周宁远就喜欢黏着他，甚至小时候还说过，要娶灵哥的那种话。
当然，现在大家都长大了，这种话就算想起来也只当玩笑了。
久别重逢难免叙旧，周宁远本来就很能说，一顿饭下来，全是周宁远的声音，而许灵因为口吃说不了几句话，你说我听，倒也轻松。
周宁远突然转了话题，“灵哥，你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许灵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有个堂哥在、在酒店工作，说有空位、就会让我过、过去试试。”
周宁远听完，沉默了半晌，目光缓缓落在许灵的那只左腿上，语气没了之前的轻松。
“能适应吗。”
许灵的左腿，在十二岁那边被钢筋砸断，又因为医治不及时，所以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儿，不能长久动弹，碰上下雨天更是苦不堪言。
如今许灵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走动，但要是做那种需要跑腿的工作肯定是吃不消的，想着，周宁远眉头拧在了一块儿。
许灵想安慰，周宁远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错开了话题。
“吃完我带你去楼下逛逛吧，你刚来，有些东西应该还没有备齐，一会儿我们一起去。”
见周宁远神色轻松了许多，许灵也松了口气，弯着唇笑了笑，答应。
“好，我们一起。”
周宁远带着许灵去了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两人采购了许多东西，但大部分都是给许灵买的生活用品，比如牙刷跟洗面奶那些，还有一些吃的喝的，周宁远都把它们塞进了购物车。
看着这么一大堆东西，许灵默默在心里算了笔账，大概半个月的生活费了，他纠结着想说不用那么多，可是看周宁远对着那堆零食兴致勃勃的模样，终究什么都没说。
结账的时候，周宁远挡在他的面前，“我来。”
“不、不行。”
许灵跟周宁远抢着结账，周宁远兄弟俩收留了他，而且对方还只是个学生，哪有让对方付钱的道理，许灵一边摁住小年轻的手，一边掏兜数现金。
然而周宁远用的扫码付款，对着收银员的机器滴了一下，账就结了，许灵憋得面红耳赤，很不好意思，手却被周宁远握住，捏了捏。
“走吧灵哥，下次你来。”
周宁远单手提起那大堆东西，许灵想帮忙，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跟周宁远已经手牵手，而且还是十指相扣那种，反应过来想挣脱，就被握得更紧。
灯光下，周宁远转头看他，一双深邃的眼睛像洒满了星星，问他。
“灵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一个人玩得太晚不敢走夜路，你就是这么牵着我送我回去的。”
许灵认真想了想，当然还记得，尽管那时候周宁远八岁，平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到底还是怕鬼神那些说法，一个人不敢走夜路，许灵知道后就这么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回了家。
到现在，周宁远都还记得，当时哥哥周承安嘲弄他的眼神，以及灵哥那只细瘦的手，给了他无比的安全感。
或许是因为周宁远那句话，许灵就这么任由对方牵着一路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客厅是亮着的，周承安靠在沙发上，西服外套被随手扔在了地上，整个人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许灵看到周承安回来了，一下松开了周宁远的手，周宁远察觉，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跟沙发上的人打招呼。
“哥，你喝多了？”
周承安要应酬，所以经常喝得酩酊大醉，这次也不例外。
他抬起头来，没想到周宁远跟许灵一起回来的，皱眉，“你们去哪儿了。”
许灵想解释，周宁远抢了先，“去超市买了点儿东西。”
周承安扫了一眼那袋东西，冷笑，“多大人了还吃零食。”
这话说的是周宁远，但身后的许灵脸上却隐隐发烫。
周宁远很顺畅地接上话，“再大也是人，零食卖出来不就是吃的么。你喝多了就早点儿休息，来，我扶你。”
周宁远上去扶周承安，许灵站在一旁想帮忙，周承安却扫开了他的手，似乎很抵触他的触碰。
这一幕，周宁远也看在眼里，跟许灵轻声道，“灵哥，你也回房间休息。”
许灵点点头，“好。”
许灵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坐在床边，脑海里浮现刚才周承安那不加掩饰的厌恶表情，心中隐隐作痛。
果然，当年的事情还是给周承安留下了阴影，尽管他在对方面前表现得没什么异样，但到底还是不能化解开那个心结。
许灵一边想，一边整理晚上买回来的东西，整理好一切，他才开始洗澡。
然而洗到一半，也不知道是东西本身出了故障还是怎么，出的水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现在还是三四月的天气，许灵冻得实在受不了，才顶着身上的泡泡随便穿了件外套出去找人求助。
好在一出门就碰到来找他的周宁远，周宁远看他光着两条腿只搭了一条浴巾堪堪遮住关键部位的模样，表情一时忍俊不禁。
“灵哥，你怎么了。”
许灵冻得直哆嗦，顾不得对方是笑还是什么，“浴室好、好像出问题了，水、水不热。”
周宁远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人套上，然后钻进浴室修理。
许灵站在门口，只见脱掉外套后里面就只穿了一件白色短t的周宁远站在花洒下面，一双长腿的优势在此刻短衣的衬托下更加明显，只稍稍抬手便拆下了花洒，开始修理起有问题的地方。
周宁远果然心灵手巧，在他的一番操作下，很快水就重新出来了，不再是断断续续，但水温却一直是不冷不热的，于是转头问许灵。
“你来试试水温。”
许灵身上还有泡泡，现在一身滑不溜秋的，在光底下泛着亮，晶莹剔透，像颗珍珠似的，所以当他靠近时，周宁远深吸了口气。
许灵看他，周宁远就露出虎牙，“好香。”
许灵面色微微红，嗯了一声，然后伸手过去试探水温，好在温度不算太低，勉强能洗。
“真没问题？”周宁远还是不太放心，担心许灵身子孱弱受不了这种温度。
这种特别的关心让许灵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才是那个稍微年长的哥哥，“我没事的，你看。”
说着，许灵伸出胳膊到花洒底下，而经他这么一动作，什么东西啪的落地上。
浴巾，包括刚才在外面周宁远给他的衣服全掉在了地上。
“……”目睹一切的周宁远显然宕了机，视线不自主地落在那个部位，跟他想象中的差不多，许灵那个部位跟他人一样看起来很清秀，竟然一点儿毛也没有，或许是因为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惊吓，干净的家伙隐约有了抬头的趋势。
然而不等他细看，被许灵打断，“你、你出去。”
许灵捂住关键部位，因为脸红，皮肤泛着淡淡的粉。
周宁远慢吞吞反应过来，“哦，哦，好的。”
周宁远离开，留下许灵一个人站在花洒下面，羞愤欲死。
虽说都是男人，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尤其是刚才他竟然有了反应，这才是最不能接受的。
许灵心神不宁地洗完了澡，出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周宁远的身影。
此时此刻，周宁远正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是看电视，其实就是听个响儿，他握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换，直到一个很轻的脚步声传来，他才停了动作，看向来人。
“灵哥，这么晚了还没睡。”
许灵已经换上了睡衣，说是睡衣，其实就是洗得发白的短袖跟短裤，不过那双白花花的腿晃着，面前的周宁远立刻就开始心猿意马，不禁想起刚才在浴室里看到的画面。
许灵显然有心事，神情局促。
“你、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怎么、不早点儿休息。”
电视里放着无聊的美食节目，周宁远摁小了点儿声音，转头看着面前如出水芙蓉一样漂亮的许灵。
“明天都是一些没什么意思的课，不用早睡，灵哥，你想聊天吗，我陪你。”
许灵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间，“还、还是早点儿睡吧。”
他就是来探探口风的，希望刚才的事情没有给弟弟留下一些不好的印象。
好在对方并没有哪里不对劲。
周宁远突然拉了拉许灵的衣角，“灵哥。”
许灵立刻警觉，盯着面前的男生。
“怎，怎么了。”
周宁远神色中透着愧疚。
“今晚我哥那样，不是故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原来说的周承安。
许灵松了口气。
“我知道。”
周承安对他有怨，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