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暮对烫不太敏感,爱把热水袋直接贴在肚子上,很多时候被烫伤了都不知道。过去六年,周望川总是为他涂药。
他也总是在周望川出差在外时被烫伤。
商暮回复:不想自己涂,麻烦。
周望川依然下单了药膏。
当晚,周望川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商暮发的那张照片一遍遍在眼前回放,照片发来,似乎只为了撒娇喊疼,只为了说那一句“不想自己涂药”。
他读不懂商暮的心思。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很快,研讨会还剩最后两天时,两人几乎天天通信。从不谈归期,却又句句不离“等我回来”。
订了机票后便等待着研讨会结束,哪知主办方临时邀请来了几位医界大牛,又添了几场座谈,原定的归期便向后延了三天。
周望川在电话里告诉了商暮这个消息,商暮一下子就不说话了,气氛降到冰点。
电话被果断地挂掉了。
还没等他打过去问清楚,商暮又打了过来,冷冷地扔下一句:“那你别回来了!”
电话再次被挂断。
周望川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看着这两通通话记录,缜密的逻辑只差一环就要扣上,有什么东西就要水落石出。
到底是什么。
他痛苦地揉着额角,抬眼间,街对面的花店里,老板正用蓝色丝带环绕过玫瑰花束,把花束递给男孩。
男孩付了钱,含笑地将花束递给身边的美丽女孩。女孩娇羞地垂下头,将玫瑰花束抱在怀中。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周望川想,全世界的花店老板,都爱用蓝色丝带缠绕玫瑰花束。国内是这样,国外也是这样。
他家旁边的花店,老板已然和他熟悉,知他最爱买玫瑰花束送给爱人。蓝色丝带会绕两圈,捆住花枝。
蓝色丝带。
周望川闭上眼睛,记忆快速回闪,定格在那个下午——商暮吞服了两颗新药,不住呕血,打电话向他求救。他冲入酒店房间,抱起地上昏迷的人,大步离去。中途,他的余光扫过桌面。
蓝色丝带……
那里有一根用来捆玫瑰花束的蓝色丝带。
而在那之前,玫瑰花束放在餐厅桌面上,寂寞萎凋。
电光火石之间,更多的细节涌入他的脑海。
商暮拒绝让他去酒店房间收拾衣物。即使车已经停在了酒店楼下。
商暮发来被烫伤的图片,只为得到关心和问候。
商暮对着他撒娇。
商暮因他不能按时回国而生气,连续两次挂掉他的电话。
分手后,商暮没有去酒店,而是留在了家里。
商暮委屈又别扭地问他,是不是不要他了。
周望川用力攥着长椅的扶手,手背泛起青筋,指节发白。
快了,快了,只差那一环。
他闭着眼睛眉心紧蹙,飞速地在记忆的旮旯里搜寻蛛丝马迹——
不对、不对……
记忆停留在某个画面。
那夜凌晨,两人因实践的事情吵起架来,商暮当着他的面给傅年打了电话。后来他拿着商暮的手机删通话记录,手指触到屏幕底部的横线,屏幕回到桌面——
商暮猛然抢回手机,动作如此之急,如此迅速,像是怕他发现什么。
周望川倏地睁开眼。
他快速打开手机,桌面有一个半个月前下载的软件——
金黄的弯月环抱着小小的红色十字。是陈旧的、早已淘汰的校医院app。
他明白了那丝莫名的熟悉感。在那之前,他明明从未下载过,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在商暮的手机屏幕回到桌面的那一瞬,他看见了相同的图标。
周望川盯着那个图标。
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他集齐了最后一块拼图,扣上了逻辑链的关键一环。他拨开了云,见到了月。水落下去,石已浮出。
原来是这样。
小蜗牛试探地伸出触角,蹭了蹭他的掌心——
别别扭扭地递出了和好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