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是吗?”小渔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光采,却又黯了下来。“我爸病了,要有人随时陪在身边看护才行。”

“你爸病了?”傅严想追问是什么病,却又不愿“刺探”她的隐私,转了话题又道:“那你为什么想读文学?”

小渔见雨断断续续地落着,心想大概一时半刻离不开这儿,听到傅严扔来了一个问号,她不禁追溯着一些记忆,轻轻开口说道:

“我母亲嫁给我爸时,什么都没有,只带了一大箱书充当嫁粒。在我眼中,我的父母不管是外貌、家世、人品都差距甚大,我实在不明白我妈为什么会嫁给我爸,我妈也从不对我说些关于她和我爸之间、或是我外婆那边的事。后来她过世,我也没机会问了。我爸是个很不负责任的男人,成日酗酒、游手好闲,我们家始终是靠着邻居接济度日,还有一些政府配给的小津贴勉强糊口。我因为要照顾我爸,学校那边是顾不了了”

“繁琐的家务等着我去做,我觉得我的心灵干涸得像一片荒漠。我妈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只有一大柜的书,于是,我一本接着一本囫囵吞枣地翻阅,仿佛那才是我赖以维生的食粮。我总是在极度疲累的情况下反复地阅读,而后昏沉地睡去,运气好我会梦到一场一场苞现实毫无关系的仙境”

暗严见她的眼神,是那么空洞、绝望,却又充溢着一种可贵的人世的坚强。

他忍不住说道:

“你还是有故事的,不是吗?我听得很入神,可是我无意挖掘,我希望能有下一次机会,像这次一样地聊聊天。你瞧!我们又多了一个共通点,我们是喜欢文学的‘同行’,我明天把我系上的用书带来给你看,我可以教你,我毕竟读到大四快毕业了,你得喊我一声‘学长’幄!”

小渔也察觉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可是又是出于这样的情不自禁。有个人愿意听自己说话,对她而言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见傅严刻意让气氛缓和些,她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善意,完全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才是。

暗严察觉到她眼角的淡愁,提着兴致热切开口:

“这可是你第一次对我这么和颜悦色呢!我明天再来找你。”他见雨渐渐停了,又说道:“我该回去了,不然我的管家会急疯的。明天早上就在那片竹林等你,好吗?”

小渔还是有些迟疑,傅严却霸道地不听回答,走出亭子对她挥手大喊:

“就这么决定了!别忘了喔!”说完,他一阶一阶像在跳舞一样走下了栈道。

小渔意识到这样汹涌的热情,却感到有一些无端的害怕。

亭檐滴下了一串雨珠,模糊了傅严离去的影子。

*****晋--江--文--学--城*****

天才刚亮,傅严放轻脚步打开了家门。

他套上了鞋子、背起身后沉甸甸的背包,尽量争取时间的跑到停放自行车的车库。

然而事情并不如意,冈田彻竟双手环抱、靠在车库大门上,看向傅严露出了一抹忧虑的眼神。

“少爷,那么早起来,去哪儿?”

暗严脑子像突然打个结,吞吞吐吐的模样不引人怀疑才难。

“呃我今天自己骑车去上课。”

霸田彻敏锐地问道:

“你知道从这里到学校骑车要多久吗?”见傅严迟迟没有答案,他又说:“整整两个小时。”

霸田彻的不苟言笑,更惹傅严浑身紧张。

“我就是知道要花很多时间,所以才提早出门啊”暗严已经扯不下去了,他走近车库,冈田彻却又横挡在他面前。

霸田彻深吸了口气对傅严说道:

“少爷,昨天的事,你都不跟我解释吗?”

暗严闻言,马上涌起了一些愧疚。

他干脆不急着走了,跟冈田彻并肩靠在车库门前说道:

“阿彻,对不起啊,以后如果你接不到我下课,就别管我了。”

暗严想起昨天回家时,李嫂说阿彻还没回来,一直到半夜十二点多,他才从房里听到大门口李嫂与阿彻的对话

“少爷早回来了,你跑去哪儿呢?”

“回来了吗?少爷回来了就好”暗严从窗缝看见了冈田彻高大而疲惫的身影进了屋内。

他不知道,冈田彻从下午等到半夜,一刻都不敢离开校园大门,生怕一个错过就接不到他。

霸田彻一直深信傅严不是一个会如此任性恣意的人,他会出现的,绝不可能不跟他说一声就自己回家的。

只是,他显然错估了自己对傅严的认知。

在他终于开车回家时,他还在想如何对老爷夫人交代少爷的失踪,岂料一进门就看见二楼傅严房里灯火通明。

他觉得受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爷爷从小要他跟着傅严,再三叮嘱他绝对要取得傅严百分之百的信任,如今傅严迟归不日,却不让他知道原因,这十年多来的随行跟从,是毫无意义可言了。

暗严不敢直视冈田彻,揉着头,蹲坐在地不发一语。

霸田彻也在傅严一旁坐了下来,点了烟道:

“少爷,我是你的仆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我不能跟你要解释的,我知道。”

“阿彻”傅严愈听愈懊恼,急着说:“我从没有把你当作我的仆人啊,你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你要我做什么我也愿意去帮你做的”

“不,不管你把我当作什么,我不会忘记我是你的仆人,护送你的安全,照顾你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辜负老爷夫人,还有我爷爷、父亲对我的指示。”

“阿彻,好,我什么都跟你说,你不要这样子”

霸田彻深锁的眉心忽地溜过了一丝诡异,却不被怏要让愧疚给淹没的傅严发现。

愣愣的傅严一古脑儿全说了:

“我最近遇到了一个女孩子,我喜欢她,我想追她!”

顿觉自己把事情说得太模糊,他笑道:“呃这是整件事的大意啦”

他又干笑数声,打算把事情形容得更为详细。

“前天我不是中午骑车出门吗?结果我差点出了车祸”

霸田彻原本刚硬的脸部线条在听到“车祸”两字时剧跳了一下。

“车祸?有没有怎样?”

暗严连声安抚:

“我没事啦重点是我躲过了那场车祸,摔进山里”

“掉进出里?”冈田彻闻言抓狂,一把将烟给捻熄了。

“少爷,你到底这几天做了些什么啊?”

“哎呀!你动不动就打断我,我怎么把它给说完呢?”

霸田彻也觉得有些失态,又正色道:

“你说吧。”

暗严觉得好笑,一向严肃耿直的冈田彻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爱听故事。

“虽然我是连人带车进了山里,可是我毫发无伤,还在林里遇见了一个好美丽的女孩。当天我没有机会跟她多聊,于是我昨天翘课就是去找她。说完了,就这么简单。”

“那个女孩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呢?”冈田佃话头一断,顿觉自己问得不够正经,又改口:“呃是这样的,少爷想要追求的女孩,有什么吸引人之处吗?”

嗯,这样子改词比较合乎他酷酷的形象和身份。

“她可与众不同了呢,她叫小渔,长得脱俗清丽,一头长发披肩,她的谈吐很特别,跟她说话让我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傅严叙述的表情像是跌进梦里。

霸田彻听了,有些担心地说道:

“可是夫人恐怕不会答应少爷追求这样的女孩。”他不免要提醒傅严:“夫人昨天打电话来说,等到七月我们就要返回日本了。听说夫人已经物色了很多人选,少爷一回日本就有接不完的饭局了。”

暗严吃惊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到七月就得回日本?我妈又给我物色了什么人选?”

霸田彻只能据实以答:

“少爷,我们本来的打算就是七月回日本,你应该心里也有个谱。自从太夫人去世,整个傅家就没有人支持少爷继续在台湾攻读学业,全是口径一同要少爷接掌长鹤集团。而且老爷最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稳定,少爷已经二十二岁,夫人一直在替少爷物色适合的对象,傅家一脉单传,如果如果老爷的身体状况不容许再继续支撑长鹤集团,那么少爷将是惟一的人选,即使不在今年接掌集团,将来长鹤集团也是要少爷继承的。”

“阿彻,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暗严想逃避,他起身牵出了自行车,那个装满了要给小渔的书的背包,是他惟一想负的“责任”什么长鹤集团啊,他不要从么鬼集团。

“少爷,你早上的课也打算不去上了吗?你又要去见那个女孩了吗?”冈田彻阻止傅严跨上自行车,说道:“少爷,你不要愈陷愈深,你不能放真感情在她身上”

“阿彻,连你也不帮我吗?”傅严固执地说着,他低头不愿多想冈田彻提及的种种让他喘不过气的“事实”

“少爷,我不是不帮你,而是我根本无从帮起。你是长鹤集团的惟一继承人,这是无法改变的。”

暗严强辩地回话:

“你才刚说照顾我是你的责任,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去做,现在我要你帮我个忙,要他们不要替我的将来作任何决定,我要做什么我自己很清楚。”

“不可以!”冈田彻的语气也急了:“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暗严闻言,有点赌气地牵了车走到大门大喊:

“李嫂,你给我开门!”

霸田彻追过去道:

“少爷,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对任何人动了真感情”

暗严没有回头地说着:

“那个‘任何人’也包括‘你’吗?”

他不加思索地喊出,可是随即后悔了,却也没有台阶可下,只好强忍着悔意,自己打开了大门,骑车出去,冈田彻根本无从阻止。

假装迟了一步,其实早已听完他们所有对话预备告密的李嫂,有些幸灾乐祸地对着冈田彻骂道:

“你怎么不阻止他啊?你这管家怎么当的啊?”

霸田彻不理会耳边的琐语,只是握住了门上的斑斓镂纹,对着大门外的海,凝望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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