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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索」叶槭流说他再也不全麻了(1 / 1)

suary:不要全麻。再说一次,不要全麻。

叶槭流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紧接着跃入视野的是两颗圆滚滚的东西,一颗金色一颗黑色。他眨了眨眼睛,像蒙了块毛玻璃一样模糊的得什么都看不清的视线逐渐聚上焦,再看去,就看到两个正担忧看着自己的男人。

金头发看上去松了口气,眼睛亮得惊人:“你终于醒了,队长!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疼吗?脑袋?胳膊?腿?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好一个话痨。叶槭流恍恍惚惚地任由这些声音钻进耳朵,把本就不甚清醒的脑袋搅得头昏脑胀。另一个黑头发的男人拯救了这个刚从深眠中醒过来的可怜人,黑头发狠狠拍上金头发的后脑勺,咳嗽一声,说:“别理他。慢慢说,队长。”

“我感觉还好。”叶槭流的语速慢吞吞的,视线在床边站着的两个男人之间逡巡,“但我有个问题。”

“请说?”

“你们是谁?”

金头发露出惊恐的表情。

“所以他失忆了!队长失忆了!?”

“他只是麻药劲没过。”被两个咋咋呼呼的年轻警员强拽过来的医生脑门上鼓起青筋,“麻药劲没过,听懂了吗先生们?他很快就会记起来!”

罗密欧这才放下心来。他抹了一把汗,跟医生赔着笑,好声好气把人送出病房,扭头瞥见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的男人,眼睛瞪得溜圆。

黑发灰眼的男人步履匆匆,还没换下漆黑的风衣,臂弯中却抱着一束牛皮纸包着的花。索尔·马德兰对罗密欧微微颔首,问:“他醒了?”

罗密欧点点头,敬畏地将门口让了出来,和朱利安一起退到旁边。索尔走进病房,将花束插进床头的空花瓶,低头,与一双睁大的蓝紫色眼瞳四目相对。

从刚才就一直保持安静的叶槭流此刻专注地用目光描摹男人的眉眼。他感觉自己逐渐清明的大脑又开始混沌起来——眼前俊美的男人刀一般狠狠刺入他的心脏,他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好像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了。在这令他头晕目眩的心动的冲击之下,叶槭流脱口而出:

“您真好看,先生,我能和您约会吗?”

病房内落针可闻。

刚赶过来的金斯利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罗密欧和朱利安目瞪口呆地看着叶槭流,说不清心中是敬畏更深还是惊恐更多。他们不会要给队长收拾骨灰吧……不会吧,不会的吧!

所有人的视线投向马德兰。叶槭流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表情古怪还不说话,于是又问了一遍:“我能和您约会吗?”

马德兰无视那些视线,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说:“你还没清醒。”

年轻人失望地露出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表情,“所以不能吗?”

马德兰捂了捂眼睛。“……不。”

“为什么?”病床上的人不死心地问,“您有恋人了吗?”

如果不是病房里一共有三个领导,罗密欧就要冲过去捂叶槭流的嘴巴了。队长你是这样的队长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真的不想给你收尸求你别说了!

“因为你的伤还没好。”马德兰说,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哄孩子。这多少有点惊悚了。

“那等我伤好了就可以了,是吗?”

马德兰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的。”他说。

其他三人同时发出惊恐的抽气声。

“……就是这样。”马德兰依然坐在那把椅子上,平静地削着苹果,说,“现在整个伦敦裁决局都知道我们要去约会了。”

叶槭流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全麻害人。”他沉痛地总结道。

end

suary:一个和平的、没有意外发生的、圆满的万圣夜,这比糖果还要甜蜜多了。

这耳朵手感真不错。叶槭流感叹道。

索尔·马德兰曲着一双长腿坐在矮凳上,抬眼看向镜中。他正戴着大檐帽,一对毛绒绒的假狼耳在脑袋上立起,被帽子挤得有些飞机耳。叶槭流兴致勃勃地对着这双做工精细的狼耳上下其手,从耳朵尖摸到耳朵根,手法之娴熟让索尔忍不住想叶槭流究竟这样摸过多少次狗。

狼也是犬科。

万圣夜和万圣节裁决局都不放假,但允许警员们做些不很出格的化装。索尔照例穿着裁决局标志性的黑风衣,除了一双狼耳和身后的狼尾,看着倒还是那个严肃到有点吓人的裁决局局长。叶槭流呢,身上没有半点化装的特征,跟平时一般无二,完全看不出他要扮成什么鬼怪。

你不化装吗?索尔问。他有些不适应地轻轻晃了晃脑袋,狼耳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软毛晃晃悠悠。这套装是叶槭流给他订的,份量不重,就是头顶和身后都多了东西,多少叫人不太习惯。叶槭流闻言,表情有点神秘兮兮的。年轻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大块白布,兜头盖在脑袋上,露出一张得意的笑脸。

这就是了,叶槭流说,我是幽灵!

简直敷衍到了极点。索尔叹了口气,没话说了。

节日是个拉进距离的好时机。索尔揣了满满一口袋糖,省的来要糖果的人太多。两个人肩并肩走进裁决局的大楼,披着一条床单……白布的叶槭流吸引了不少视线,但接受最多注视的还是索尔。往年的万圣节这位局长身上是绝不会有多余装饰的,此刻多了零部件,怎么想都是某人的功劳。叶槭流顶着白布坦然接受众人钦佩的注目礼,看索尔被各路警员要糖果。

局长先生看着很吓人的,不是过节谁敢找他搭话。但没人不慕强,大伙多多少少都对索尔有些崇拜之意,此刻有现成的理由上前搭话谁忍住能不去。一口袋糖很快分了个七七八八,索尔正准备上楼,叶槭流突然起了坏心思。他拽拽年长者的袖口,对着困惑看他的索尔歪头,伸手,说,trick?or?treat?

索尔啼笑皆非。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糖果,葡萄味和柑橘味,放在叶槭流掌心。青年收起糖果,撑起脑袋上的白布,神神秘秘地示意他低头。

白布遮住两个人的脸,年轻人亲吻自己年长的恋人。

这会正是上班的点,围观的警员只多不少,周围顿时响起起哄的声音。两个人都不是很乐意引人注目的性格,简单来说就是脸皮薄,叶槭流干出这事是一时兴起,此刻被善意地调侃了一阵,顿感脸热,拉着索尔的手往电梯去。索尔摘下头顶的大檐帽,遮了遮发烫的脸,顺从对方的力道往前走。

好像没有吃糖的必要了。

方才也说,万圣节的裁决局是不放假的,反而越是节日气氛浓厚的时候越是需要加班巡逻防着有人趁机闹事。索尔压低帽沿,穿过熙攘的人群,视线在触碰到某道身影时骤然一顿。

那是名打扮成瘟疫医生的青年,脸上戴着标志性的鸟嘴面具。他提着根硬木手杖,白色的西装领长风衣勾勒出修长劲瘦的身形,银白的发丝在脑后束着,一晃一晃,像狐狸勾人的尾巴。那人若有所感地回头,隔着人潮望向狼耳警官,忽的掀开面具一角,银灰色的眼瞳里含着笑意。

是怀特·克朗。

也是自家小孩。

索尔简直想扶额了。如果是别的警员看见可怎么办……裁决局的通缉犯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混进群魔乱舞的人潮,多嚣张呢!他扶了扶帽檐,看怀特·叶槭流·克朗压低头顶的礼帽,像落进洋流的水滴那样消失无踪,心中盘算着回头多给小孩安排点活干。

让他皮。

叶槭流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节日里开个信徒聚会好像成了天地之灯的传统,也不知辉光为什么有那么多适合节日聚会的圣所……不可妄议神,罪过罪过。加西亚理了理脑袋上的绷带,一回神忽的望见裁决局标志性的黑风衣。他看见索尔脑袋上的狼耳,一时颇感新鲜。

这必然是某人的杰作了。好嘛,怎么想都觉得叶槭流这人太传奇了。堂堂神灵眷属成了裁决局的明日之星不说,还把裁决局的局长拐带进密教来了。他看着往索尔身边凑的怀特,明了今天皮下还是某人,顿觉没眼看。

万圣不比圣诞,过得没那么隆重,也就一起聚个餐意思意思。奥格是从来不过万圣节的,但他平时就很不像个人了——没有骂人的意思,只是那漂亮的脸、那特别的气质、那血红的风衣,着实不似凡人。费雯丽本色出演机械姬,脑袋上安了个大大的螺丝,穿了身很符合万圣氛围的蓬蓬长裙,臂弯里挎着装了一大捧糖果的篮子,不知是别人给她的还是拿来送人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些什么,费雯丽忽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从篮子里抓出一把糖果往男孩手里塞,得到奥格“你有病吧”的注视。

最终还是收下了糖果。

微妙的感觉这两位是同龄人。

他又看看同样揣着糖果的索尔。节日气氛驱使着加西亚过去要了两块,抬眼就看见披着怀特皮的某人站在索尔身后,表情是刻意作出的慈爱,看得加西亚拳头邦硬,好悬没把糖块砸在叶槭流脸上。让人无言的是卡特竟也过来凑热闹,金发的漂亮蛾子笑眯眯地伸手,搭配头上的尖角和身后的尖尾巴,看着像一只货真价实的小恶魔。

索尔面无表情地把糖果塞进他手里,卡特回以微笑。

居然还很和谐。

布莱克一如既往成了厨房的掌管者,白发少年脑袋上扣着个骷髅面具,手里握着菜刀,表情兴致勃勃。异种不过万圣节,加西亚是没看出布莱克身上有这个骷髅面具以外的万圣元素,但是异种混在人类之中过万圣节,这本身就已经很万圣了。

啊,好怪的笑话。

索尔征用了另一个灶台,叶槭流凑过去给他打下手。加西亚被狗狗们指使去切瓜砍菜,余光瞥见某人正帮着递调味料,凑得那么近,顿感牙疼。

他偷摸拿出手机给那两个人拍了张照,发进男大学生四人小群。

加西亚:[图片][图片]

阿维兰:?

艾福:!

阿维兰:他什么时候追到的!?

加西亚:我怎么知道。

叶槭流:削你的南瓜,布莱克在盯着你笑了。

加西亚:。

加西亚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啊,这南瓜可真南瓜,这削皮刀可真削皮刀。

银发绅士依然作瘟疫医生的打扮。他牵着索尔的手,笑吟吟地用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问,要不要去罗马?

他们第一次约会就在罗马。艾登外表的叶槭流品尝美味时眼睛亮晶晶的,当时没意识到,事后回想,很难不称一声可爱。只是当时索尔自己都不知晓这是在约会,叶槭流倒一直记得,居然还做了约会手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拍了照片。

还可以顺路去看看卢卡。小姑娘现在是卢那家族年龄最小的骨干成员,小小的恶龙展开骨翼,年龄与性别已然不再是她大展身手的阻碍了。

跑一趟罗马又不是难事。启道路的天命之人擅长满世界乱窜,索尔身边这位尤为擅长。叶槭流扶着面具闷闷地笑,忽的换了身装扮:银白长发颜色加深,变成黑色的短发,头顶礼帽消失无踪,身上简单的长风衣换成一身做工精细的黑色双排扣礼服,领巾上缀着血色的红宝石。诺兰教父拄着手杖,儒雅地弯眸微笑,唇边隐隐能看见尖利的犬齿。

看样子是吸血鬼公爵。三个身份三个打扮,这会索尔倒不好再说他敷衍了。

罗马的治安较之从前已经好了许多,但毕竟是节日,街上多少有些混乱。叶槭流和索尔并肩走着,看街上黄澄澄的南瓜灯和打扮成鬼怪的人群。

卢卡是被老教父推出来的。她被强行放了一天假,怀里塞了个糖果篮,美其名曰她这个年龄的孩子就该好好感受一下节日氛围。卢卡无声叹气,扶正脑袋上的女巫帽,准备回自己的公寓。

并在路上撞见两位不速之客。

小姑娘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看艾登又看看索尔,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

只是路过,艾登笑吟吟地说,万圣节快乐。

我是不是该说“不给糖就捣乱”,先生们?卢卡回过神来,小脸上露出一个笑。

索尔也笑起来,从衣袋里摸出最后两颗糖果递给她。卢卡把糖放进糖果篮,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表情又郑重其事起来,抬手拍了拍索尔的手臂,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姑娘现在懂得挺多。卢那家族究竟是怎么教小女孩的。

启道路的天命之人确实擅长满世界乱窜。他们一晚上逛了小半个罗马,又从罗马回到小小的公寓之中。索尔摘下大檐帽,顺手扶了扶被压得蔫蔫的狼耳;叶槭流摘下面具,优雅的吸血鬼公爵又变回敷衍的小幽灵。青年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将头顶的白布披在年长者的头上,像是为爱人披上白纱。

trick?or?treat?

索尔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看来他只有一个选择了。

trick

他们在灯光下接吻,屋内静谧无声。

1总而言之,马德兰局长变小了

好消息,局长并没有完全变成小孩子,他的心智还是那个严肃可靠的局长老爹。

坏消息,由于事情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局长现在根本没有合身的衣服,此刻正松松垮垮地披着过大的衬衣和已经拖了地的风衣。

叶槭流低头看着小只的马德兰局长。

马德兰局长严肃地抬头看着叶槭流。

兢兢业业的好下属粗略估计了顶头上司现在应该穿的衣服鞋子的尺码,说:“我先去给您买衣服?”

叶槭流心痛地摸摸银行卡。一场意外让男大学生本就不富裕的存款雪上加霜,不知道这个能不能报销……

然后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拽了拽。

马德兰抿着嘴唇,有些费劲地从那件堆到地上的风衣上扒拉着找到口袋的位置,翻找着什么,在叶槭流的注视下掏出一张卡,努力地抬起手臂去够他的手。

变小的老爹表情冷静声音也冷静,就是怎么听怎么奶声奶气:“刷我的卡。有劳了。”

叶槭流:……

感觉像被小男孩包养了,虽然衣服就是给他买的。

2预言

换上合身衣服的马德兰看上去总算不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了,他边挽袖口边跟叶槭流认真分析现状。叶槭流点头听着,思绪逐渐飘远:小时候的老爹原来是这样的,这是变成了几岁的样子,看起来好小一只……哎为什么是只……

马德兰:……。

你完全在走神吧。

马德兰:“总之,不能让其他警员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会打击他们的士气。”

叶槭流:“不,也许士气会上升呢。”

马德兰:“?”

3我不会被灭口吧

路过的罗密欧:“哈哈哈队长怎么抱着小孩子啊这孩子看起来和局长好像哦。”

叶槭流:“是的,这是局长。”

罗密欧:“哈哈哈……哈?”

罗密欧露出惊恐的表情。

4敬业

由于桌子椅子太高而局长现在太矮,他不得不坐在沙发上和茶几前办公。金斯利一推门,看见小小一只的顶头上司表情严肃地拿着文件看,顿时陷入微妙的沉默。

马德兰若有所感地抬头:“金斯利?”

金斯利:“真的不用休个假吗,局长?”

马德兰:“不。”

5不该出现的东西

马德兰局长陷入沉思。

“我的抽屉里为什么会有小零食……?”

6不要混淆虚拟与现实

也有一听到消息立马冲回裁决局的人,比如威廉。

威廉推门而入:“队长!!”

马德兰:“怎么毛毛躁躁的。”

威廉:“我激动啊!这可是!期间限定的ssr·幼年期队长啊!!”

马德兰:“……少打点游戏。”

7怎么回事呢

金斯利:“自从局长您变小后,伦敦裁决局所有警员的潜行技能都上升了,您有什么头绪吗?”

8是啊,怎么回事呢

伦敦的天命之人:“最近裁决局那群疯狗咬得越来越紧了,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9真正的预言家

叶槭流:“我说过士气会上涨吧。”

马德兰:“……”

局长并不希望是以这种方式。

10好怪

叶槭流得到了裁决局内部论坛的网址。

叶槭流登录了裁决局内部论坛。

叶槭流被杯影响糊了一脸。

“嘿嘿嘿我塞零食成功了”,“呜呜潜行不过关被局长逮到了但是小局长真可爱嘿嘿”,“偷拍到的稀有小局长打瞌睡,只换不出,带图私”,和“可恶局长明明是我们柏林的局长你们伦敦凭什么吃这么好”。

叶槭流:?

11再看一眼

叶槭流退出了裁决局内部论坛。

叶槭流重新登录了裁决局内部论坛。

叶槭流被杯影响糊了一脸。

“等一下小局长打瞌睡,给我也看看,我拿小局长偷偷拆零食跟你换”。

叶槭流:……?

你们裁决局居然是这样的,一堆正太控,我要报警把你们全抓进去!

12地域歧视

柏林警员愤而发帖:“凭什么只换不出!是不是地域歧视我们没有资本入场!”

13你们这是什么论坛啊

其他地区的新人:好诡异,好像是什么索尔·马德兰后援会,不确定,再看看。

14局长不赞同的目光

“所以您为什么拆了?”叶槭流问。

“是个误会。”马德兰说,“我只是想看看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吃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15恶龙不赞同的目光

“那么您为什么吃了?”叶槭流问。

“……”

“……”

“……不能浪费。”

16不擅长的事

马德兰不擅长应对过于热情的下属。

最让他头痛的是,他的下属们似乎真的在把他当做一个孩子来宠爱,这让他手足无措。

毕竟他从未体会过年幼带来的优待。

17我想给局长一个完整的童年

“这不是你们往我的抽屉里和柜子里塞小零食的理由。”马德兰说,“我已经没有地方放文件了。”

18敌在我军内

叶槭流无声拍下一张照片。

叶槭流捡到了一头狼。

他那时并没有意识到牠是狼。满身血污的狼蜷卧在阴暗的小巷,雨水和血水将牠的毛发脏污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有偶尔抖动的耳尖证明牠还留存生机。

因为有过养大型犬的经历,年轻人很难不对眼前这只狼狈的生物抱有怜悯之心。但即使牠此刻正疲惫地、虚弱地、可怜地蜷着,这依然是一只目测站起来可能比他还高的大型犬,所以他也不得不心怀警惕。叶槭流试着走近,不留神踩响了一片水洼,登时对上一双倏然睁开的眼睛。

铁灰色的狼眸望向年轻人暮紫色的眼瞳。狼沉默着看他,没有攻击或者后退,只是沉默。叶槭流摸不准牠的意思,忖度着又向前一步,撑着伞停在牠面前,缓缓蹲下。伞往狼的方向递了递,隔断落在牠身上的雨线。

天空灰蒙蒙的,像狼的眼睛。

狼是一头很好养的狼。

清洗干净狼全身的毛发,拍图搜索牠是什么品种,随后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捡到了一头狼而不是一条狗,叶槭流面上不显,心中却直打鼓——尽管狼和狗都是犬科,但他没学过如何喂养一头狼。

狼要吃生骨肉吗,可是家里只剩下没拆封的狗粮了……年轻人忐忑地找出许久不用的狗盆,倒上一些,又倒了一碗水,小心翼翼地放到狼的面前。他不知为何从狼眼中看出了某种无奈与纵容,随后便看到牠低下头,将盆里的狗粮吃得干干净净。这让叶槭流大松一口气,给牠添了些粮,看着狼认真吃饭的样子,蹲在牠面前一脸严肃:我明天肯定让你吃上肉。

狼抖了抖耳朵。叶槭流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

狼毛不像猫狗的猫那样柔软,手感偏硬,但是刚刚清洗干净的毛发让他爱不释手。这可是狼、这可是狼哎!哪个男人能拒绝拥有一头自己的狼呢!

狼的尾巴缓缓地、缓缓地甩了甩。

狼是一头很受欢迎的狼。

叶槭流并不是一个人住在这栋房子。一个年轻的、没有监护人帮助的、没有固定收入的留学生要独自一人租一整栋公寓多少有点异想天开。他是与朋友合租的,当然在遇到狼的当天晚上就询问过三位室友和房东的意见,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才敢把狼往家里捡。狼最开始的活动范围很有限,叶槭流的房间,房间的小露台,偶尔还有浴室,没了。他实在不敢让狼出门去,毕竟……狼掉毛。

狼掉毛。

叶槭流唉声叹气,从黑色的毛呢大衣上揪下一根黑色的狼毛。养这样长毛的动物总会经历这种事的,即使狼是一头好狼,牠也会变成一团蒲公英,所到之处皆有毛毛。

他没忍住,在狼面前絮叨了两句,狼低头舔了舔他的手心,说不好是安抚还是心虚。

之所以说最开始,是因为狼很快征服了家中的所有生物。正如之前所说,没有男人能拒绝一头狼。阿维兰在看到狼的那一刻两眼放光,不好说这两只雄性谁更像狼。家里最会做饭的人很快做起了狗饭,当天狼吃得比人还丰盛。

叶槭流确信自己从狼的脸上看出了不知所措。

狼是一头很神奇的狼。

某个电影之夜,四个年轻人全坐没坐样地陷在沙发里,看着电影喝着酒,不知不觉睡了个昏天黑地。向来浅眠的加西亚被开门的声音惊醒,睁眼去看,狼关掉了放映机,正咬着毯子往他身上拽。

加西亚看着狼。

狼看着加西亚。

加西亚看着狼。

狼若无其事地帮加西亚掖了掖毯子,转身钻进叶槭流怀里。

他不知为何从狼身上读出一种父亲般的慈爱,尽管他没有父亲。

狼一直被叫做“狼”。

这件事说来很奇怪,养宠物都是要起名的,但是他们四个愣是没人想起要给狼取个名字。某天艾福在餐桌上提起这事,四个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真是!狼已经加入这个家两个多月了,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名字!

阿维兰当场翻书,艾福绞尽脑汁,加西亚说这好像是叶槭流的狼,于是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咬着叉子的叶槭流身上。

骤然成为视线焦点的叶槭流登时懵了。他回头看狼,狼抬头看他。他盯着狼看,状似思索,缓缓开口:不如叫牠“沃尔夫”吧。

艾福:……那还是叫牠“沃夫”吧。

我们仍未知道“沃尔夫”和“沃夫”有何区别。

叶槭流从包里掏出那东西时,客厅短暂地陷入寂静。

一枚项圈。

一枚黑色的、皮质的、有银光闪闪的卡扣和小挂牌的项圈。

这是给狼的。叶槭流解释道,说着又掏出一根折叠的黑色牵绳,今天天气不错,我带牠出去转转。

狼悄无声息地后退几步,一只爪子已经迈上楼梯,用全身心诠释“抗拒”的含义。阿维兰一乐,从后方扣住狼的两只前爪把牠拎了起来,动作像拎小猫一样轻松,完全看不出他手里这只大型犬科动物有快二百磅重。

好了,好了。你总不能永远不出门,对吧?艾福摸了摸狼耷拉下来的耳朵,像搓毛绒玩具那样亲昵地搓搓狼的吻部。加西亚探头看看叶槭流准备的项圈——做工挺精细,项圈内侧刻了还叶槭流的名字以示所有权,小挂牌上刻了叶槭流的联系方式,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沃尔夫很乖,不咬人。别怕。”

加西亚:等一下,为什么不是沃夫?

叶槭流给眼神疲惫的狼戴上项圈,示意阿维兰把狼放下来:你真的要在这时候说这个?我该去遛……遛狼了。

你刚才想说遛狗对吧。

哈哈怎么会呢。

其实项圈和牵绳属实没有必要,毕竟他家狼又不会咬人,但是这样牵着起码路人看着安心不是。

房东一直没有见过狼,因为他出了一趟远差。好在是终于迎来了久违的休假,可以回家了。

马德兰警官带着一身冷意进门,挂好外套和湿漉漉的雨伞,低头跟狼对上视线。两双相似的眼睛四目相对,他知道这群年轻人养了一只大狗,后来才得知那其实是狼。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这只生物——这是一头正处壮年的狼,皮毛是少见的黑色,眼睛是与他一模一样的铁灰。狼抬头望着他,平静而温和,全然不似凶狠的肉食猛兽。

这狼很像他,他莫名地想。

黑狼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晃动,像示好也像邀请。索尔蹲下身,抱住这头半人高的黑狼,像拥抱自己失而复得的兄弟,又像拥抱另一个自己。

叶槭流走下楼梯,看见房东先生正坐在沙发上揉狼的脑袋。这让他松了口气,毕竟马德兰先生之前并未和狼见过,总要担心他们是否会相性不合,不过现在看来他还挺喜欢牠的……他正准备去给自己煮点夜宵,顺口问道:您也来一份吗?

我去做吧。索尔说,冰箱里还有什么?

叶槭流眨眨眼。我记得还有火腿……

他们一起走进厨房。狼卧在沙发上,脑袋枕着尾巴。

你们给他起名字了吗?索尔将切片的火腿下锅。

没有。叶槭流将吐司放进烤吐司机,加西亚说牠是我捡回来的,应该我来取。但是我没想到合适的名字。

他总不能说自己想叫狼“索尔·马德兰”。

索尔又沉默了。他听着锅中的滋滋声响,说,叫他托里亚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就叫他托里亚吧。

叶槭流是好学生不假,但好学生也是会有半夜赶论文的情况的。每当这时他就能看见托里亚用不赞同的目光盯着他看,从时钟跳过数字0就在看,一直看到他合上电脑。但托里亚也只是看,捣乱或者强行把他拽到床边之类的事情是不做的。那么大一只狼窝在他脚边,毛乎乎的大尾巴勾着他的脚踝,比起犬科动物,更像一只骄矜的猫咪。叶槭流没忍住,伸手呼噜了两下狼的脑袋。

按下保存键,年轻的大学生放松地伸个懒腰,狼就咬住他的衣角。只是虚咬,等他站起来后就改成用脑袋推推拱拱,总之是把他赶到床边。叶槭流靠在床头坐着,拍拍身边的位置。狼跳上床,略略转了一圈,找个舒服的姿势卧下,往年轻人身边蹭了蹭。

其实叶槭流睡相很不错,但不管是他还是托里亚都搞不明白为什么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托里亚都在他怀里窝着。

一群已经成年的男大学生想玩点刺激的也正常。四个人一拍即合,偷摸去逛俱乐部,才点了点酒喝就被马德兰警官逮个正着,有一个算一个全拎猫崽似的拎走塞进车里。索尔一脸严肃地跟同事点头告别,示意自己今天早退一下。

索尔:要训孩子。

同事:真辛苦啊。

回家之后四个小孩在沙发上排排坐低着头挨训,可以看出哪个心里想的都是“下次还敢”。索尔非常头痛地揉着太阳穴去给小孩们煮解酒汤。托里亚跟着钻进厨房,尾巴蹭蹭他的裤管。索尔顺手摸一把狼耳朵,先给托里亚做饭去了。

加西亚幽幽开口:那好像是你的狼。

叶槭流不说话,叶槭流闭上眼。

不看,不听,不知道。

suary:这天之后,马德兰在家中下达了禁酒令。

叶槭流盯着天花板。

宿醉的头痛后知后觉袭击了他。这是一种诡异的疼,好像有人拿了根签子插进他太阳穴里搅,直搅得他大脑糊成一团才罢休。叶槭流发出痛苦的呻吟,胡乱抓住被子蒙住脑袋,试图用更多的睡眠对抗晕眩和刺痛。

叶槭流把自己团进被窝。床单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但谁在意呢,干脆交给睡醒后的他去收拾算了。他已经不愿去想昨晚发生的一切,又往被子深处钻了钻,蜷成一团柔弱无助的可怜大学生,突然停住了动作。

叶槭流猛地掀开被子。

他坐起身,脑袋一卡一卡地转向窗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排从小到大依次摆放整齐的黄铜小狮子。

……他为什么睡在马德兰老爹的房间里?!

让我们将时间倒转回昨晚。

此时的叶槭流还没躺在马德兰的房间里,也还没有惨遭宿醉折磨——因为他正醉着。扑克牌、骰子、桌游棋子、酒杯和啤酒瓶子歪七扭八倒了一桌一地,另还有一打啤酒没有开封。阿维兰跳上酒桌,用啤酒瓶做麦克风引吭高歌。几枚棋子支撑不住骨碌碌滚到地上,玻璃杯可怜兮兮地摇来晃去艰难站立,叶槭流没数他破了几个音,反正怪扰民的,搞不好邻居以为他们家闹鬼了呢。加西亚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啪啪鼓掌,身边躺着醉倒成晕乎乎一团的艾福。艾福身上盖着不知道是谁的外套,衣服袖子已经耷拉到地上去了。

叶槭流头疼。他酒喝多了就头疼。阿维兰的鬼哭狼嚎、加西亚的鼓掌叫好和艾福的小声呼噜吵得他的头又痛又晕。他裹紧身上的外套——我们至少可以确定艾福身上盖的那件不属于叶槭流了,把自己摔进另一张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着加西亚鼓掌。

阿维兰换了个节目,他终于不唱歌了,但他不肯从桌子上下来,那可能是他的舞台吧。但总之,他捡了三个空酒瓶子开始玩抛接球……瓶,动作之娴熟让人怀疑他是否在马戏团有兼职。加西亚鼓掌鼓得更起劲了,金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哦不是,那是闪光灯。他在拍照。

我们有理由相信,加西亚·略萨,这位有些一本正经的幽默感的小伙子压根没喝醉,他只是烘托气氛的一把好手。反正阿维兰被捧场捧得很高兴,在依次接住下落的酒瓶之后,他夸张地深深一鞠躬然后高声报幕:“下面这支舞蹈,献给我的好朋友艾福·阿雷特雷兹——”

因为听见自己名字而惊醒的艾福:?

他迷茫地看着酒桌上热情扭动身体的阿维兰,不明觉厉地跟着另外两位好友鼓起了掌。

睡眼惺忪的小个子青年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坐起来,本能地抓了一把身上盖着的外套,和不知何时被塞进去的一把扑克牌大眼瞪小眼。艾福认真地注视着其中一张红桃九,仿佛正在从那简单的纹样中探寻宇宙的奥秘与真理,最终他抬起头,高高兴兴地宣布:“我要打牌。”

他抓起那件外套抖了抖,从里面噼里啪啦倒出一沓花纹各异的纸牌。加西亚善解人意地给艾福腾了个位置,好叫他能在沙发上铺开那一摞牌。叶槭流不想看桌上辣眼的舞蹈,于是扭头去看看艾福在干嘛,然后看到他手里的三张红桃九。

叶槭流:?

他终于想起艾福身上盖的是阿维兰的外套,继而想起刚才打牌输给阿维兰,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小子敢出千!你等着我要找一车面包人弄你!

叶槭流没找来一车面包人。

刚下班的马德兰推门而入。

马德兰隔了老远就听见自个儿屋子里传来的鬼喊鬼叫,毕竟整片街区就他们家最吵……倒也没有,房子隔音很是不错,只是他提前收到了租客四人中唯一完全清醒的加西亚的讯息。

他说屋子里可能有点乱,有点吵。

马德兰凝视了一会桌面上辣舞的阿维兰,面无表情地避开三个啤酒瓶、四张扑克牌、五枚棋子,脚边躺着一颗六面骰,六个黑点赫然朝上。

而他只走了两步。

这叫有点乱。

他冷静地看着加西亚。加西亚冷静地看着他。

加西亚缓缓向他举起手中的酒杯,问:“喝吗?”

马德兰:“……”

马德兰:“不。”

他一把薅下桌子中央正扮演摇摆向日葵的某不知名男大学生。人高马大的阿维兰被更加人高马大的房东拎在手里,顿时乖巧得像一只被钓起来的海豹。还保留几分神志的叶槭流看着这一幕,迷迷糊糊地想:虽然没有一车面包人,但老爹也能弄阿维兰。所以老爹=一车面包人。

可见这神志也所剩无几。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叶槭流努力回忆却越想越头疼,只能先翻身下床。他推开门左看右看,走廊空空如也,找不见半个人影。艾福的房间门半掩着,叶槭流踌躇片刻,悄声推开门。

被窝里传出鼾声。床上的人显然还没醒,叶槭流不知道应该作出什么表情,因为从被子里露出的发丝的颜色印证了他的一点猜测。他掀开艾福的被子,沉默地盯着床上睡得香甜的阿维兰和他怀里的那辆山地自行车。

阿维兰皱着眉咕哝了几声,闭着眼睛身手敏捷地夺回被子,重新盖上自己和自己心爱的小自行车。

叶槭流关上门,转身朝阿维兰的房间走去。如果按照正常的逻辑进行推理,既然阿维兰睡在艾福的房间,那艾福很有可能也睡在阿维兰的房间。但喝醉的人不讲道理,于是他掀开阿维兰的被子,只看见一个孤零零躺在床上的人体模特。

叶槭流满心敬畏地为它盖好被子。

他做贼似的猫着腰钻进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然后轻手轻脚下楼,和端着咖啡杯靠在吧台边的加西亚四目相对。加西亚的状态显然不错,完全不像经历过宿醉的样子。

“早上好。”加西亚说,“如果你想吃早饭,恐怕需要出去吃了。”

“早上好。但为什么?”叶槭流问。

加西亚意味不明地看了睡在沙发上的艾福一眼,上前两步拉开上层冰箱门,五大摞手稿整整齐齐塞满了冰箱冷藏层。他又弯腰拉开下层冰箱门,向叶槭流展示冻在冷冻层抽屉里的笔记本。

叶槭流肃然起敬。

“昨晚似乎只有我是在正确的房间里睡着的。”加西亚摩挲着咖啡杯,慢吞吞地说,“我由衷为马德兰先生没把你们三个扔出去这件事感到惊讶。”

“等等,”叶槭流问,“马德兰先生呢?”

“他上班去了。”

“不是,我是说……”

“哦。”加西亚喝着咖啡,缓缓说道,“他睡在你的房间。”

他看着哑口无言的叶槭流,想了想,好心地补上一刀:“毕竟,假如换作是我,我也不会想和强吻了自己的醉鬼睡在一间屋子里的。”

“……你再说一遍?”

“真的。”加西亚的语气格外真诚。他放下咖啡杯,从衣袋里摸出手机给叶槭流看,“你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吗?天哪,渣男。”

未等叶槭流做出反应,视频已经开始播放了:他看见自己缩在沙发里,揪着马德兰的衣领和他接吻。他们亲得难舍难分,马德兰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最后应该是为了不倒在他身上而选择撑住沙发靠背。背景音是艾福的小声惊呼和阿维兰的大声喝彩,还有鼓掌的声音。画面十分平稳,可见拍摄者定力极强。叶槭流发誓他听见了可疑的漏气声。

这个视频没头没尾,加西亚收回手机补充道:“马德兰先生看你醉得厉害,想把你拉起来,结果你就这么亲上去了,还吵着要去他屋里睡觉。你真的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吗?天哪,渣男。”

叶槭流:“……”

叶槭流:“我去洗把脸。”

他狼狈地钻进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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