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情况?莫不是走错了。”从马车里走下来后,吴绍霆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他亲自上前推开大门,走进去之后发现大院子里好几处厂房是破旧而空旷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里是废弃的码头仓库。
随员中有一人是军政府的文员,对造船厂的情况颇有了解,这时走上前来说道:“将军大人勿怪,这里确实是马尾造船厂。咱们中华民国成立之后,北京就再也没有拨过一分钱的款项,唯一两个制造运沙船的厂房还是靠着护军使署衙维持着。这几年造船厂几乎无人问津,工人们能散的早都散了,不少人还都投去广州黄埔造船厂。去年最难过,为了度日,船厂甚至开始卖机械、卖废铁。唉!!”
吴绍霆听完这番话,顿时震惊不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怨和恨说道:“马尾造船厂,这可是马尾造船厂啊!经历了中法战争,又经历了台湾战争,甚至我中华国耻甲午海战,可谓是以一校一厂对一国之力。今日竟落败在如此地步,难怪我大中华难以雪耻,难怪我大中华不得自强,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就是根源!”
他越说越激动,脸色都变得悲愤起来。
在场众人听了这番激烈的言论,都不由自主的受到感染,然而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无可奈何,国家混乱不堪,当权者相互之间争斗不休,还有谁真正关心这个国家呢?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一旁冷不防的传了出来:“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一个明白人了。”
所有人寻着声音望了过去,不知什么时一旁小道上竟然多了一个人影,只见这人穿着一身不旧不新的长衫,手里住着一根泛旧的拐杖,大约五十多岁的年事,不过头发和胡须已经找不到黑的颜色。老人一副颓唐之态,浑身上下透着沉重的暮气,除了深深陷下去的双眼带着少得可怜的精光之外,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半点活力。
先前那名随员认出了这老人,赶紧来到吴绍霆身边介绍道:“他就是马尾造船厂总办方国明,平日就住在这造船厂里面。”
吴绍霆看着这位弱不禁风、骨瘦如柴的老人,真担心海风稍微大一点就能把对方吹走,他步履沉重的走向前,没有向方国明行礼,反而鼓起了一口气训斥的说道:“你还有脸说等到了明白人,你若真是明白人,就不会把造船厂的机械当废铁给卖了,你若是明白人,这大好的造船厂也不会落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本怀着敬畏的心来拜访你,却没想到印入眼帘的竟然是这副模样!”
在场的随员们暗暗吃惊起来,谁也没料到这位吴将军的态度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方国明。
站在小道上的方国明脸色同样一变,枯瘦的身形颤动了一下,随后举起了手里的拐杖用力的在地面上戳了戳,语气激烈的说道:“我卖机械设备就是为了保住马尾造船厂这块招牌,等待有朝一日能有一个明白人带来希望。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在其位你怎知其中的难处,如果不卖机械,那就得把厂给卖了。”
吴绍霆说道:“你若真是一个有心保住造船厂的人,你就不会一直毫无建树,只懂得坐守在这几亩地里面,天天翘首以盼等待别人来解决困难。换作是我,我就是磕破了脑袋也要找来资金周转,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砸锅卖铁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方国明冷冷的哼了一声,痛斥的说道:“好一个年轻气盛的吴将军,要不是你们这些军阀各个野心昭然,每天打来打去弄得国家永无安宁之日,这大好的造船厂会无人问津?我这把老骨头会找不到维持的经费?我本以为你是一个明白人,没想到你更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这世道变了,变了,再没有一个真正的明白人了。”
他说完,愤恨的调转头,步履蹒跚的沿着小道走回去。看着他那枯瘦无助的背影,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预示。
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又都沉在肚子里面捞不起来。
过了一阵,王长龄轻叹一声,向吴绍霆问道:“霆帅,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另外安排人再跟方国明好好谈一谈?”
吴绍霆犹豫了一下,最后坚决的说道:“罢了,方国明若是有能力的人,就算在困难也不会把造船厂搞成这样子。他算得上是前清的遗老,骨子里面陈旧之气太重,不适合再在这个位子上重用。回头安排一个虚衔,让他回家养老吧。我另外安排人接手造船厂。”
王长龄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
吴绍霆望着眼前破败的景象,心中又有一些颤动,他说道:“要想重新恢复造船厂的规模,只怕要狠狠砸一笔经费过来了。不过,钱就要花在该花的地方,我一定要让马尾造船厂重新振作起来。”
他捏紧了拳头,越说越显得铿锵有力。
王长龄心里非常感动,他身为福建人自然希望故乡的事物能够发扬光大,对吴绍霆这种记挂民族、发展本土工业的决心大有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