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南这种将全部心思都扑在军中的职业军人来说,只有带兵打仗才能让他真正感觉到兴奋和充实。至于对手是西班牙人、辽东满人,还是日本人,对他而言其实倒没有太大的差别,既然已经被执委会认定为敌人,那在战场上击败对方就算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而针对平户藩的军事行动是否还有其他更深层的政治考量,那就更不是南会去琢磨的问题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钱天敦多年来也一直教导他专心带兵,不要把注意力放到那些不该由军人去考虑的问题上。
既然现在国防部不忌自己的日裔身份,准备将这个作战任务交到自己手上,南认为这也是一次证明自己对海汉忠诚度的绝佳机会。
南从钱天敦这里接下差事,随后便回到团部召集手下军官召开动员会,将执委会和国防部的最新安排传达下去。连级以上军官加上团部的参谋部门,将一同参与制定此次的作战计划,而各种作战物资的筹备调集工作也会在同一时间开始实施。
不过在制定作战计划之前,军官们还需要前往当地执行侦察任务的船队提供更详实的情报信息。还有一个不得不提前做准备的事,便是确定前线补给,之前侦察船队选择了西归浦作为补给港,理论上当地也可以为海汉的武装舰队提供同样的服务,不过肯定得先跟朝鲜官方打声招呼才行。毕竟接下来的作战任务中要从大同江出发前往该地区的海汉军规模,必然要比先前派过去的那支侦察船队大得多。
除了海汉自家的部队之外,这次的行动也会向海汉的盟友们作出通报,本着自愿加入的原则,让盟友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参与其中。
在去年的两次大规模海外军事行动中,均有海汉的盟友出兵参与。年初的征西行动,年中的援朝行动,葡萄牙、安南和福建明军都派出了规模不等的武装部队参与作战,在此过程中除了练兵和拉近关系的目的之外,这些出兵参战的势力在战后也都或多或少地得到了一定的好处。
不论是在马尼拉还是战后的朝鲜,这些参与方都得到了在当地通商贸易的许可,从而让自己的海外贸易航线又增加了至少两处目的地。而且有海汉这棵大树挡风遮雨,盟友们在当地兴建商业机构期间所需面对的困难也要少得多。
这些盟友会有兴趣参与到针对平户藩的军事行动当中吗?关于这个问题,执委会已经在三亚大致征询了各方驻海汉使节的意见。
首先福建许氏肯定当仁不让要参与相关的行动,因为平户藩的事已经涉及到了许心素的死敌十八芝,这一点让他无法保持袖手旁观。说得严重点,即便是这次海汉不发动军事手段,许心素肯定也会自行设法去消灭隐隐有东山再起之势的十八芝余党,甚至还有可能会向海汉等方申请援助。
而福建方面对此作出的反应也正是如此,许心素表示可以派出水军五千,战船百艘,全程参与海汉针对平户藩的军事行动。只要海汉军方敲定行动方案,福建水军一定会全力配合。福建方面所表现出来的积极态度甚至超过了去年的两次军事行动,由此可见许心素对十八芝余党也仍是怀有极深的执念,必须要除之而后快。
而安南国去年派到朝鲜参战的部队基本已经撤回南方,毕竟安南国周围还有暹罗、占城,以及一直不怎么对付的大明这些对手,不时会有武装冲突在陆海边境发生,这样的周边环境使得安南也不能把自家为数不多的精锐部队长期部署在遥远的海外。
在达成与朝鲜建交并建立贸易关系的协定之后,安南国的部队便已撤走大半,如今留在北方的人员是由官员、商人和少量以军事观察员身份待在海汉军中的军官,就算安南国愿意参与这次行动,暂时也没有出兵的能力了。而再次从安南国内调兵来参与行动,那未免又太小题大做了,事后从当地可能还拿不出足够的好处来作为安南军的酬劳。
葡萄牙人倒是还有数艘武装战船依然驻扎在朝鲜的港口,用他们的话来说是为了保护葡萄牙王国在朝鲜国的商业利益。但海汉很清楚这只是葡萄牙人惯用的托辞罢了,他们的目的大概还是在于想要以澳门的操作方式在朝鲜谋求一块地盘。不过朝鲜人对西方人的戒心是比较重的,尽管葡萄牙人也在去年的援朝行动了不少力,但他们并未像海汉一样获得半永久的军事,而只得到了通商贸易的权力。
葡萄牙人一向很乐于参与海汉在海外发起的军事行动,不过日本对他们来说大概是一个不便动手的目标。葡萄牙人目前在还有运作中的商馆,每年仍有若干葡萄牙商船前往日本的港口进行贸易。如果葡萄牙参战,那很可能与日本之间的贸易关系就会到此为止,对其而言出兵参战很可能会得不偿失。
海汉驻三亚的使者托马斯对此事的表态果然也很是含糊,称此事可能需要与澳门的葡商议事会协调,然后还得审核北方的作战部队是否达到了出战的条件。此外在开战之前,他们还得设法通知在、平户两地的葡萄牙侨民提前撤离,以免被卷入战争之中。这一大堆的条件列下来,分明就是不太想出兵的意思了,但葡萄牙人又肯定不会直接回绝海汉的邀约,所以只能通过战术迂回来达成目的了。
执委会对于葡萄牙人的含糊态度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毕竟葡萄牙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短视行为无助于保住他们在日本的贸易资格,按照原本的历史,德川幕府彻底禁止葡萄牙人进入日本应该也就是未来这一两年之内会发生的状况了。到时候葡萄牙人再回头看此时的决定,大概也会后悔自己曾经的心慈手软。
这样一圈询问下来,真正愿意且能够出兵的,还是只有十八芝的老对头许心素了。不过这个结果也基本是在海汉军方的预料之中,所以也说不上有什么失望。
作为完全照搬了海汉军事体制的老搭档,福建明军算得上是为数不多能够与海汉军在战场上保持默契的盟军部队,与其合作执行作战任务,相对而言还算比较容易。在过去的数年中,两军联合出兵的次数已经不下十次,在这方面也算是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许心素很明确地表示,只要是跟十八芝打仗,那福建明军随时都愿意配合海汉军的行动。
而这个时候在日本的侦察船队已经完成了在的行动,正往西再次驶往五岛列岛海域。
天草四郎在也待了三天时间,期间除了与葡萄牙商馆有过接触之外,还进入城区,详细了解了当地的贸易状况,以及一些与平户藩有关的信息。不过此时天草四郎和袁峙还并不知道,国防部高层杜撰出了一封由他们起草的电报,让执委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决定了启用针对平户藩的军事行动。
按照他们的行动方案,在返回济州岛之前,船队还将对五岛列岛区域作一次更为详尽的抵近侦察,以确认这附近是否有武装船队在暗处躲藏。在平户发现了那两处造船厂和武装战船之后,他们也越发担心原本就是倭寇老巢的五岛列岛已经被平户藩暗中控制,将一部分海上武装驻扎在这边以避开外界的关注。
不过五岛列岛沿岸有相当多的小型港湾可供停泊,要将这个地区搜个遍也绝非易事。天草四郎和袁峙商议之后,决定两艘侦察船兵分两路,分别从东西两个方向对五岛列岛的岛屿海岸线进行搜索,完成之后再到预定地点会合。而搜查的重点目标,便是这其中面积最大,海岸线最长的两个岛,中通岛和福江岛。
在侦察船上忍受了好几天的颠簸之后,最终袁峙将注意力放到了福江岛北边海岸的一处海湾。
事实上这处海湾在他们来时就从附近路过了一次,不过当时并未有任何异状引起他们的关注,从海上往这处海湾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海湾内遍布礁石的海岸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适合船只停泊的地方,因此他们当时并未在这里逗留。
不过回程时再次转到这个地方,袁峙却在望远镜中发现一艘体积不小的帆船驶入了这处海湾,然后竟然便在他的视野中消失无踪了。
袁峙知道这当然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这处不起眼的海湾里面别有洞天。如果不是看到有船驶入,他大概也想不到这地方并非外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但这处海湾的航道宽度不足百丈,如果侦察船要驶入这里,那行踪就不可避免地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要是里面有袁峙要找的目标,那势必会打草惊蛇。而这么狭窄的航道,加上里边的环境未知,袁峙也不敢在夜间摸黑驶入。
无奈之下,袁峙只能考虑相对容易实现的登陆侦察。这处海湾的东边地势相对平坦,但这一区域有成片的农田,登陆很容易会暴露行迹。而海湾西边是临海山地,几乎都是无人区,但海岸线怪石嶙峋,水下还有暗礁,想要泅渡上岸的风险非常大。
最后袁峙只能先离开这个地方,去到十里外的一处渔村,在夜间派人上岸弄了一艘当地人的打渔船回来。然后等到第二天,袁峙才亲自带队装扮成本地渔民,驾着小舢板慢慢悠悠地驶入了这处海湾。
这海湾入口在正北方,当渔船由入口航道驶入海湾之后,袁峙便知道自己先前是被这地方的外表欺骗了。这海湾并非从外面所见到的那么小,隐藏在入口西边的山地背后是一个面积至少在五千亩以上的海湾。
而这还不是全部,当渔船驶入这片隐藏的海湾后,袁峙发现还有航道曲折又通往东边,那里同样也有一个面积不小的海湾,而且海岸上似乎还有某些特殊的设施。
当距离稍近一些之后,袁峙发现那里分明就是并排在一起的几个船坞,而船坞中各有建造进度不一的几艘帆船正在施工。
袁峙对这几艘船的外形并不陌生,他在平户港附近也曾见过一次。如果是天草四郎在这里,大概能更肯定地确认这便是他在平户岛上两处造船厂都曾见到过的那种制式战船。而藏在这个港湾里的造船厂,似乎建造规模还要比平户那两处地方更大。
当袁峙试图更接近造船厂的时候,他发现这里还不是海湾的全部水域,在造船厂西南方向还有一个海湾向内陆延伸进去。从海水的颜色来看,那里应该是某条河流的入海口。而在这处隐蔽得最深的海湾中,袁峙终于看到了港口和码头,以及让他心跳加速的景象。
在这个港湾中停靠的船只除了常见的大小渔船之外,码头上还整整齐齐地停泊着数艘外形和吨位都一致的中式战船。袁峙压抑着狂喜的心情大致数了数,光是在这里停着的战船就有八艘之多,再加上船坞里还有四艘正处于建造当中的船,看样子这里应该是一处极为重要的军事了。
如果从高处俯瞰,这个地形复杂的海湾实际上是呈s型,而在海湾外所能看到的部分,其实可能只占到整个海湾的十分之一左右。不进入到里面,是很难想像这海湾其实是大有乾坤。
趁着这艘渔船没有引起本地人的注意,袁峙赶紧和手下一起驾船从来路返回。如果他们被堵在这海湾里,那外面的海上就算有战船百艘,也很难立刻冲进来救援了。
好在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很顺利地撤到海上,与侦察船重新会合。而这样一个重大发现,基本也可以确认福江岛的确是处于平户藩的直接掌控之下。